奈莉爾畢竟是活過漫長歲月的大師級人物,她隻是一眼就能看出:
這幅占蔔畫所解讀出來畫中少年對應的性相應該是杯。
看到杯,人們往往會聯想到盛放酒的容器,因此會延伸到宴席和歡愉,以及伴随而至的欲望和誘惑。
而杯中的血,隐喻的自然是生命和祭祀。
杯之相,有着歡宴,感官欲望,誘惑,獻祭以及渴求等象征意味。
如果畫作中的少年是雙手捧着血液,呈現一副獻禮的模樣,那麽它所蘊藏着的暗示更多則是盛大而純潔的獻祭。
并且這獻祭的祭品很可能是少年自己,也就是自我獻祭。
而在這副占蔔畫中,少年鞠捧着血液,卻是在猶豫自己要不要飲下血液。
他似乎是祭品,但同時也是受祭祀者。
這樣的杯相并不多見,更多的像是在隐喻掙紮和抵制某種巨大的誘惑。
但無論如何,畫作已經完成,奈莉爾已經達成了全部的前提條件。
洛爾心中冒出一股寒意,仿佛無形的巨蛇纏住自己,巨蛇一頭纏住自己,一頭則在奈莉爾身上。
那冰冷的蛇鱗摩擦着自己的肌膚,一點一點向上纏繞。
奈莉爾輕輕呼出一口氣,走到洛爾面前,洛爾能清晰地看見,她瞳孔之中,倒映出首尾相接的銀色巨蛇之影。
蛇纏。
由蛇之國最瘋癫的教派所鑽研或者說想象出來的儀式,參考的是一尊人類無法想象出它全貌的偉大神明的神性之理。
“死亡之後,我會再度醒來。”
洛爾聽見奈莉爾輕聲地呢喃,某種與他此前見過完全截然不同的神性光芒在他眼前綻放。
洛爾繃緊了身體,他知道,奈莉爾發動了那個有些匪夷所思的儀式。
那纏繞着自己身體的巨蛇就像融化了一般湧入自己體内,一瞬間身體裏似乎多了些什麽東西。
隻聽見奈莉爾輕輕說道。
“生命總是會出生,死亡,然後以另一個身份歸來,我們将這個過程稱爲輪回。”
“而蛇蜿蜒行過,時間将不複存在。”
“我是你的前世,你将是我的來生。”
“圓環之蛇連通你我前世與今生。”
“我們從一而終。”
“我們自終而一。”
“你是我,而我亦是杯。”
随着她的話語落下,她這具寄宿着的瘦削婦人身體就如風化的塑像一般坍塌,化作漫天的飛灰。
隻剩下一塊銀色的蛇蛻留在原地。
“啊……!”
洛爾則痛苦地仰起頭慘叫起來,臉上飛速浮現種種不同的神情,無數冗長而繁雜的記憶湧入腦海。
在他眼中,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在浮現。
有遠古的海邊先民捕魚的畫面,也有已經淹沒在曆史塵埃中的古國戰争的畫面,還有種種古老的密教儀式……但是最多還是畫。
各種各樣無窮無盡的繪畫的場景,就仿佛從世紀初筆不停歇地繪畫到世紀末,足夠将一座城鎮填滿的畫作從他的手中畫出。
不,那不是他。
可……那真的不是他嗎?
洛爾内心猛然湧出這樣的想法,漂亮的臉上痛苦在消退,逐漸湧上迷茫。
奈莉爾的入侵早已開始,就像一條蜿蜒的蛇。
蛇行過之處,連通了她和洛爾的記憶。
她既是昔日美神的教宗,也是曾經亞斯蘭古國的祭祀,既是血族女爵,也是羸弱的凡人。
她并未殺死任何人,她隻是成爲了她們,但同時她還是自己。
而現在,她還想要成爲洛爾。
記憶開始不斷往前,與奈莉爾相比,洛爾的記憶就太過單薄了,随着蛇蜿蜒行過,他的記憶被一點一點覆蓋,吞沒。
洛爾清澈的雙眸之中,詭異地浮現首尾相接的銀色巨蛇之影。
随着蛇影逐漸清晰,儀式進入尾聲。
奈莉爾所化的蛇影已經來到了最深處,但就在這時,一抹金色的光芒自洛爾眼眸中綻放。
将那瞳孔中銀色巨蛇的倒影吞沒的同時,也将洛爾一同拉進了埋在靈魂最深處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