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一高一矮的身影出現在紙鸢女爵城堡的第四層。
她們走在先前爆發戰鬥的走廊裏,其中一人嗅着殘留的氣息,喃喃道。
“這種渾濁而野蠻的氣味,是那個鄉巴佬吧。”
“是第三審判官的氣息。”
其中那位有些嬌小的血族有着一頭及腰的紫色發絲,穿着華貴的黑金色禮裙,長發垂肩,肌膚如冰雪一般晶瑩剔透。
她有着紫色水晶般妖娆的眼眸,眼神深邃而柔軟。
自她身上有一種詭異的靜谧感不斷向四周擴散,如午夜夢境一般深沉悠遠。
在這股波動的籠罩下,整個城堡陷入了絕對的沉寂。
一切都被拖入了睡夢之中。
那紫羅蘭般靜谧的眼眸中有着朦胧的霧氣,倒映着此地曾發生的經過。
“這裏的領主呢?沒有看到她,已經死了嗎……”
那位高挑的血族手中捧着某種物件,用黑色的布籠罩着,從外觀看起來像是一面被蓋住的鏡子。
“艾德裏安娜大人,此地的女爵在記錄中已經有三百二十七年未與王庭聯絡,大概已經死去很久了吧。”
高挑的血族回答着,她的面容肅穆,态度恭敬且謙卑,但并非對着身旁那位高貴的月宴侯爵。
而是對着她手中捧着的物件。
那種虔誠而專注的神态,就像手中捧着的是她所信奉之神的神像一般。
“王庭養你們這些鷹犬,就是這樣視察領地的?”
自沉眠中被喚醒的月宴侯爵淡淡說着,但是語氣卻很随和,唯有紫色的眼眸如深海一般幽然難測。
夢之追憶。
她正在從這座城堡的夢中翻閱此處發生了全部經過,但其中英格麗妠的表現卻讓她有些暗自心驚。
英格麗妠以擅長對付同族而聞名,這也是她作爲審判官的倚仗。
但就長壽者而言,英格麗妠卻并非最強大的那幾位。
事實上血族高層中有一個公認的判斷,那就是艾德裏安娜?月宴是最接近古老者的血族。
但就剛剛在夢境裏看到的,英格麗妠的氣息卻強得有些匪夷所思。
已經幾乎要和她并駕齊驅。
是那個血牲嗎……
艾德裏安娜紫羅蘭色的眼眸深邃了幾分,她靜靜地沉思着,許久才輕輕眨了眨眼。
眼前的空氣中出現水一般的波紋,波紋蕩漾,形成一個絕美少年的模樣,此時他正被露出尖牙的英格麗妠抱在懷中,被她狠狠咬住脖頸。
畫面放大,最終定格在少年清麗柔美的臉龐,和那因爲吸血鬼之吻而陷入迷魅渾濁的雙眸。
“13号……這個血牲是什麽身份?”
身旁的審判官回答道。
“根據您産生的畫面比對,他是排位第三的聖杯之子,棘罪公國永夜邊界,伊斯藍家族唯一繼承人。”
“洛爾?伊斯藍。”
“按照你們王庭的律法,擅自取食聖杯之子該當何罪?”
艾德裏安娜臉上揚起一抹淺笑,配合那絕美的面容猶如雪蓮盛放,但深海般幽暗的紫色眼眸裏卻一片淡漠。
“爲了戰勝來曆不明的入侵者,必要的緊急進食可以被寬恕。”
高挑的血族平靜地回複道,艾德裏安娜眉頭輕挑。
“那擅自私藏聖杯之子呢?”
“無法界定是否私藏,隻要最終獻給王庭,則有功無過。”
似乎已經知道身邊這位第六審判官是在故意惡心自己,艾德裏安娜也再沒有繼續問下去。
不管十三位審判官内部如何鬥得你死我活,但在涉及三大氏族的事情上,她們總會站在同一戰線。
艾德裏安娜并未動怒,或者說并未表露出來,月宴氏族向來是行爲舉止最爲優雅的氏族。
雖然在她被身邊這位用特殊手段喚醒之後,整個滿月城中的一切生靈死者都被她吞噬一空。
用如此海量的神性和血液才勉強讓她緩解了體内的饑餓。
“那就走吧,希望等我們找到英格麗妠,那可憐的小家夥還能活着……嗯?”
兩人正好走過一片坍塌的廢墟,都察覺到了什麽,艾德裏安娜有些詫異地瞥了一眼。
“竟然還活着啊。”
在夢之追憶的畫面裏,她看到這新生兒可是勇敢無比地向比她高階的英格麗妠發起攻擊,結果也是顯而易見。
畢竟剛處于新生階段的渾濁饑餓中,沒有理智也是正常。
艾德裏安娜本來以爲這新生兒已經在英格麗妠那随意的攻擊下徹底消亡,沒想到竟然還活着。
“真是頑強的生命力……”
“新生兒嗎?”
一旁的審判官同樣有些訝異,血族的新生兒并不算常見,新生兒的誕生會分潤母親的神性,除非是爲了削弱已經無法抵抗的猩紅渴望,否則不會有血族自願地擢升子嗣。
更何況她們還可以選擇讓自己陷入沉睡來克制渴望,保存力量,一般不會有誰會做這種讓自己陷入虛弱的事情。
這是個極度自私的種族。
艾德裏安娜優雅而緩慢地走到廢墟邊上,透過坍塌的牆壁碎片的縫隙看到了被壓在其下的身影。
她紫羅蘭色妖娆的眼眸饒有興緻地看着那已經奄奄一息,卻還不肯就這麽死去的新生兒。
發出一聲輕笑。
“正好我那個氏族最近消亡的孩子有點多,這小家夥我就收下了。”
第六審判官并沒有異議,隻是一個剛誕生的弱小血族,從氣息上看感覺不出任何特别之處。
她隻是在心中冷笑,近來月宴氏族消亡的血族,不都是被你吃下腹中……
另一邊,一滴蘊滿紫色光芒的晶瑩剔透的血珠自艾德裏安娜指尖滴落,滴落在米洛拉微張着幹裂的唇上。
順着牙齒的縫隙流入了口中。
廢墟之下,升騰起不祥的血光。
血族中上位者對下位者最具代表性的恩賜。
賜血。
……
另一邊奈莉爾靜靜站在自己畫作的空間内,身前畫架上架着那幅已經幾乎要繪制完成的洛爾的畫像。
如果讓洛爾看到這幅畫像,他大概會震驚得幾乎合不攏嘴——
畫中的少年容貌絕美一如往常,穿着一件祭祀用的寬大修長的羽衣,露出精緻瘦削的鎖骨,羽衣上繪滿了各種各樣繁複的飛鳥走獸的圖案。
但仔細看着那些圖案,就會發現不同的動物圖案之間又彼此拼湊,融合,交織成半張女人豔麗的側臉,臉龐正對着洛爾的胸口。
而少年那雙原本如一泓秋水般清澈的眸子卻充斥着迷離的金色光芒,他那卷翹修長的睫羽低垂,似乎陷入無盡的沉思。
他赤着精緻秀氣的雙足踩在雪地上,卻不沾染一絲塵埃。
他的表情有些憂傷,又像在哀憐着什麽,有着一種疏離的悲憫和聖潔感。
他的左手低垂在羽衣寬大的袖袍中,但微微露出手指骨節,從這個細節能看出他正攥緊了拳頭,似乎能看出他内心存在着巨大的糾結和動搖。
而他的右手正鞠捧着某樣東西——這正是這幅畫作最後也是唯一的缺陷,那手中的物品并未能被清晰的畫出來,而是呈現一片模糊的斑駁色彩。
少年凝視着手心那未知的東西,将它置于自己的嘴邊,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将它吃下。
背後的夕陽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長,陰影之中似乎有着某種猙獰的東西。
隻是靜靜看着這幅畫,就能感覺出畫中絕美少年似乎正在思考,甚至能感受到他正在想什麽。
“某種有風險的食物嗎,但是這抹如此耀眼的愛之神性……”
奈莉爾沉思着,她在繪畫上的技藝毫無疑問已經登峰造極,她随手的作品都是凡人想都不敢想象的“魔畫”。
而爲了畫出洛爾的起源,她幾乎是傾盡所有的絕學,但最後卻差之毫厘。
是阿莫爾之箭增加了她作畫的難度嗎?
奈莉爾這麽想着,凝視着那最後模糊斑駁的部分,手中的彩筆卻遲遲無法落下,某種力量幹擾着她,讓她當時無法看清那最後的細節。
現在洛爾被血族審判官帶走,自己的轉生大計似乎又要破滅,錯過了這一次,不知道還要再等待多久才能遇到的人選。
奈莉爾有些惆怅地歎了一聲,她又要接受姐妹們在腦海裏不停地催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好吵,真的好吵……
就在她沉思之時,畫作空間的角落裏突然湧現漆黑的陰影,朝她迅速蔓延而來。
奈莉爾猛地擡頭,這才驚覺整張畫卷空間内不知何時竟然遍布着一道道黑色的鎖鏈,畫作完全不受控制地封閉。
怎麽可能?!她的領地在悄無聲息間被侵蝕!
下一秒,數不盡的黑色利刃朝自己湧來。
“等等——我能從血族手中把他救出了,靠這幅畫!”
陰影的利刃在最後關頭停了下來,隻差一點點,就要把奈莉爾紮成一頭刺猬或者豪豬。
有着黑色長直發的女人自渾身冷汗直冒的奈莉爾身後走出,猩紅的目光落在身前洛爾的神仙藝術照上。
她微微一怔。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