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爾在這種讓人惡心的甜膩的氣味中輾轉,一夜無眠直至天明。
原本溫暖澄淨的日光似乎在這一日也變得邪異,窗簾沒有拉開,陽光透過窗簾,渲染出一層幽暗的血色。
洛爾臉上蒼白,看上去有些虛弱,自從昨夜午時過後,就有一直心神不定,仿佛随時要大難臨頭了一般。
夜叉小姐的解釋是,這是由于血棘開始無差别的散發出了自身的氣息。
在血棘的領地裏,這樣的氣息相當于死亡的宣告,生命趨利避害的求生本能在警告洛爾盡快逃離這裏。
如果長期置身在這種環境下,凡人會不受控制的異化或者直接死去。
“準備好了嗎?”
伊蘭達妮看着自己親手打扮的,盛裝出現的洛爾,滿意地點點頭。
洛爾此時正穿着她特意挑選的白色禮袍站在鏡子前,潔白的上衣将他的身線都緊密地勾勒了出來,衣服上淡淡的金色條紋貼合着他的身體,連接肩膀的領口将洛爾漂亮的鎖骨清晰地顯現了出來。
下半身是一件純白的長裙,由于洛爾要比伊蘭達妮矮一個頭,所以裙子有些長了,洛爾得雙手提着兩邊的裙擺才能讓它不至于拖到地上。
洛爾自暴自棄地任由裙子垂在地上,看着鏡中光彩照人的“少女”,伊蘭達妮甚至還爲他畫上了淡妝以掩蓋蒼白的面色。
“嗯……”感覺着身後有人從背後環抱自己,脖頸間突然有了冰冷的觸感,伊蘭達妮站在他的身後,爲他系上一個水晶的吊墜。
說是吊墜,但其實是個袖珍的水晶瓶,裏面蕩漾着暗黃色的液體,在水晶的折射下伊蘭達妮俯身湊到洛爾耳邊,輕聲說道。
“親愛的,這裏面裝着冥河的河水。”
“這是一切植物的天敵,它會幫你靠近那個繭,隻要将它倒在那個女人身上,血棘就會離開她的身體,切斷她與血棘的聯系,她就會直接死去。”
“相信我,你可以的,等你成功回來我會爲你舉辦最盛大的婚禮,你會是這個公國崇高尊貴的男主人。”
……
不久前,洛爾曾從荊棘宮的頂層高台俯瞰下方的荊棘海洋,隻能瞧見一片翻湧的紅色海洋,隐隐可見其中心處有着一顆巨大的圓繭。
但這幅畫面遠不及親自置身其中來的震撼。
無數龐大的荊棘藤條猙獰的朝着天空生長,交織,形成一個血紅色的森林。
如果是往常,就能看到無數荊棘如狂蛇亂舞,在其中肆虐地捕食着一切進入的活物,不斷地擴展自己覆蓋的領地。
而今日,原本肆虐的活化荊棘靜止了下來,如同森然莊嚴的雕像般肅穆地盤旋纏繞着。
原本完全沒有所謂的道路能通往森林的内部,那些堅固的荊棘阻攔了一切。
但是随着洛爾的靠近,靜止的荊棘開始不斷地向兩側褪去,仿佛畏懼天敵般的騰出一道可供前進的道路。
洛爾行走在這片血色的叢林裏,猙獰尖銳的荊棘藤條最細小的也有他的大腿粗,随處可見的一根都能将他紮個對穿,不時能見到森然的白骨挂在上面,或許那是之前上供的祭品。
自己也會變成這些白骨中的一員嗎?
洛爾心中陡然升起這個念頭。
隻要真正目睹這些超脫凡俗的可怕之物,就會真切領會自己存在的渺小與脆弱,相當多的凡人因此對于這些嗜血殘暴之物産生了瘋狂的崇拜。
隻因在其身前,自身已無任何意義。
如若這片荊棘之海活過來,不論有多少凡人都會在瞬間被撕碎,而此刻,原本靜止的海洋卻在自發地畏懼自己胸前吊墜内幾滴液體散發的氣息。
“冥河到底是什麽……這世界上真的有所謂死者的國度嗎?”
洛爾忍不住在心裏問夜叉小姐,卻聽見夜叉小姐的聲音時斷時續。
“冥河……死者終焉……存在,……死神。”
夜叉小姐仿佛十分虛弱,原本就沙啞的聲音仿佛支離破碎的唱片機一樣,
“……血棘領地……壓制……靜默。”
洛爾心中不安愈發濃郁,血棘的領地在壓制其他超凡的存在嗎?
夜叉小姐好像變得很虛弱,她還靠得住嗎?
洛爾沒有再多想,從一開始就由不得自己選擇,能拉攏到夜叉幫助自己已經很不容易。
越是深入荊棘森林,四周的血色就越發濃郁,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膩血腥的味道也越發熾烈。
洛爾捂着口鼻艱難的行進,白色的長裙擺在身後拖在地上,不知何時被染上一層血色。
就仿佛泥土中也浸泡着血液一樣。
不知道走了多久,洛爾終于看到了巨大的荊棘圓繭,那圓繭之前從上俯瞰便覺得十分顯眼,如今走近才發現,它竟是被一道巨大的荊棘如同舉着傘蓋一樣将它舉在半空。
圓繭内被荊棘遮擋的密不透風,完全看不見其内藏着什麽,四周地面無數荊棘朝着圓繭的方向生長,拱衛着至高的王座。
走到這裏,那空氣中的氣味達到了頂峰,恍惚間洛爾看到一幅畫面。
濃稠的血漿如同河流般奔湧,在一處窪地彙聚在一起,形成一個鮮血的湖泊。
一株猙獰的荊棘從其内生長而出,棘刺上挂滿着森然白骨,分化出無數分枝,向着天空蔓延,生長,仿佛要遮天蔽日,最終在半空糾纏,編織成一個血色的王座。
這是今在昔在永在之物,凡人無法理解的崇高生命。
洛爾仰望着天空的圓繭。
此時,過去的畫面與現在畫面仿佛在這一刻重疊,繭内傳出一聲悠久的歎息。
編織着繭的荊棘開始向外舒展,露出其内高高在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