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牢牢的挂着自己的軀體之上,像是某種執念。
朱老闆顯然是清楚這樣的發洩并不能解決問題,心一橫牙一咬便下了決心。
他以劍指劃破了掌心,絲絲鮮紅的血液滲了出來,再以靈魂爲燃料,點燃了這魂芯邪火,這是他在邪修處習得的手段,但是消耗也是極大的。
朱老闆手托着有些搖曳不定的小火苗一下就按在了常世雨的頭頂。
他身爲魂幡裏的智魂多是行管理之事,這樣殘忍的殺害他并沒有親手做過,以前多是目睹或是命令。
此時他的心情是暢快無比的,按在常世雨頭上的五指還在不斷的嘗試嘗試加大握力,既想燒死常世雨,又想生生捏碎常世雨的頭,将他除之而後快。
魂芯邪火遇到常世雨的靈魂就像是家火遇上了木頭,先是烘烤得焦躁,然後是引得常世雨自己的靈魂也加入了燃燒,聲聲凄喊夾雜着嗚咽從常世雨還在吞咽的喉嚨中發出,詭異非常。
吃痛的他拼命掙紮,竟然生生的擠進了自己靈魂空蕩的下軀。
沒有抓住常世雨的朱老闆暗道不好,下意識的就将魂芯邪火往常世雨所在之處捂去。
專燒靈魂的火焰再一次的落到了常世雨的靈魂上,同樣的,也落到了坐朱老闆的靈魂之上。
這火本來就是依靠朱老闆的靈魂爲燃料,僅僅是接近,他的靈魂就像是蠟燭遇到火苗一樣化開來,另一種難以忍受的靈魂苦痛蔓延開來,逼得他放棄了此等好手段。
痛苦險些也讓他失去理智,所幸他還是清醒的,揮了揮手将不遠處的魂幡喚來,那個漆黑的洞口還在,一股吸力向着常世雨襲去,想要将他拉出。
但這又哪能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呢。
可他已經沒有其他的手段了,他甚至開始後悔了,現在他視魂幡爲救命稻草,期待這魂幡能有曾經的威能能将常世雨輕松收服。
但是顯然他的希望已經破滅了,已經失去雙腿和一些軀幹的他甚至連離開都做不到, 離開對他來說也是死路一條了。
留在這具身體裏面是他唯一的活路,魂幡還在施法,他也沒有放棄希望,顧不得身體了,雙手的靈魂在身上遊走,對着常世雨的頭又是拖拽又是猛擊。
靈魂在被撕咬,靈魂又在撞擊中被消耗,肉體在滋養他的靈魂,悠悠生機之力在爲他進行補充,像是用巴掌大的水桶去救熊熊烈火。
肉體同樣在爲常世雨補充,因爲這本來就是常世雨身體的緣故,鋪天蓋地的饑餓感也向着他襲來。
本來閃躲縮頭硬抗朱老闆攻擊的他突然抓住了朱老闆的手,生存的本能已經遠遠勝過了對危險的閃躲和懼怕,他反擊了,雙手不大,但是卻牢牢抓住了朱老闆的雙手。
咔嚓,他一口便咬掉并吞咽了朱老闆的兩隻手指。
又是咔嚓一聲,另一隻手也沒能幸免。
三口四口之後,朱老闆的手已經沒有了手掌,在手腕處齊齊失去了蹤迹。
他再也沒有希望了,雙眼沒有了怨毒和憤怒,連活下去的希望和心力都已經沒有了。
伴随着常世雨身體慢悠悠的躺下的,是朱老闆最後的求生欲望。
他甚至連話都沒有再對常世雨說一句,他早早就看出來常世雨已經失去了理智,本能使現在的他像一頭野獸。
“做了那麽多壞事,也有好好享受過這人世間,也該死了。”
“知足了......”
這話像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常世雨說的,像是希望得到他人的認可,讓他人給出個價碼來證明自己已經知足了。
可野獸又怎麽會給與食物交談。
失了理智,不知溫飽,這些都注定了朱老闆将不會被浪費絲毫,饑餓的野獸是不會放過任何一絲可以獲得的食物的,靈魂出于本能的掙紮留下了絲絲缥缈魂絮,這也隻能證明朱老闆剛剛存在過。
吃光了朱老闆後,常世雨的軀體再無其他的阻礙,他的靈魂以十幾年的習慣回歸原位,分毫不差。
回歸的刹那他便猛然站了起來,深深的吸了一口周遭的空氣,張了張嘴,像是說了什麽但是自己的耳朵并沒有聽到。
悠悠嘗試睜開雙眼,渴望光亮的靈魂通過眼睛貪婪的需要容納萬物,但是隻來得及看到光亮便又暗淡了下去,并沒能來得及看清。
靈魂上受的傷、靈魂碰撞産生的消耗、肉體和吞噬其他靈魂進行的補充、還有這種事情造就的靈魂的凝實和變強就發生在短短的一天之中。
......
他的靈魂早就已經不堪重負了。
他深深的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在倒在朱老闆腳下的時候便開始了。
他夢到了自己回到了小的時候。
以前他怎樣都沒能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還以爲那些都已經被自己忘了個徹底。
現在夢的曾經也不甚清晰,那時候他甚至都沒有什麽記憶,怪不得自己長大以後什麽都想不起來,隻是朦胧的記得,自己獨自一人。
那時自己很餓,餓得隻剩下吃的本能,看見什麽吃什麽。
對于那時那個稚童來說,泥土的飽腹感都能讓他滿足,感到美味。
若不是劉叔剛好路過救下了自己,怕是已經在土堆裏死去。
劉叔說過,他遇到自己的時候,自己在跟猴子打架,兩隻都瘦骨嶙峋,遠遠看去都分不清哪隻是猴哪隻是人。
現在自己記起來了。
記憶的開始,那時候是災荒之年,家家戶戶都沒有糧食,兩三天一頓的餐食有時也隻是一碗粥裏有些許谷物,樹皮、草根、不知名的小獸幹屍都上過自己家的餐桌。
到了後面,甚至這樣的日子都成了記憶中的好日子。
那個三口之家熬不住了,開始背井離鄉,想要選個方向碰碰運氣,興許走個幾百裏路,有些吃食,即便是風餐露宿也能躲得了這災年。
但是天不随人願,這次的災情比任何人想象的還要大,範圍也要廣得多。
在生存都沒有辦法保證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本來家中的寶貝就成了家裏的累贅。
胡吃海塞一些不知道的東西果腹也是常态,易子而食當然也不例外。
在熬不住的一天,他的父親便做好了這個打算,僅僅是爲了第二天的一頓飽飯。
他也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的母親哭得是那麽的傷心,可見自己在她的心裏是多麽的重要,她臉上饑餓消瘦所刻畫的骨痕都重了幾分。
父親爲了不受娘倆的吵擾,便尋了個遠些的地方沉沉睡去。
就這樣娘親跟什麽都不懂的自己唠叨到深夜,聽到父親沉沉的鼾聲很久很久後,抱着自己向着那片枯木如草的數十裏荒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