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苟悠哉地拿起電話,剛“喂”了一聲,說了句“是我”,然後就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變得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
如果當事人不是周達,她死都不會當這種三孫子。
可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隻能先把對方安撫住了再說。
沒想到的是,有意思的一幕竟忽然出現了!
周喬的話音才落,苟領導就将煙頭碾滅在煙灰缸裏,然後以川劇變臉的速度,迅速換上滿面笑容,還站起身親自走上前來和她握手。
“小喬啊,我不得不批評你了,都是一家人還說啥道歉不道歉的話,顯得多生分!”
一瞬間,周喬相當的懵。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應該是剛才的那通電話起了大作用。
雖不知道其中關竅,但在這種時候,她決定順杆爬,先保下周大再說。
于是,便不經意地抽回手,把話說得模棱兩可,“那可不行,我哥打人确實是他的錯,您不生氣那是您有度量,我們不道歉,那就是我們不懂事了。”
老苟笑着擺了擺手,“你哥這個人啊,嘴巴也太嚴了,中間有這層關系也不早說,這不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嘛。”
“我哥爲人低調,向來不愛張揚。領導,既然如此我就麻煩您一下,等這事到了廠委會上讨論的時候,還請您多替我哥向衆位領導說說情。”
“我呀,我剛才就是那麽一說,這點兒小事不值當拿到廠委會上去說。再說你說句公道話,你哥下手這麽狠,我這個當老大哥的,吓唬吓唬你們還不應該嗎?你說是不是啊。”
有這話就妥了。
周喬多一分鍾都不想呆,直接站起身,“我替我哥謝謝領導,耽誤您這麽長時間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我送你。”老苟兩手插兜,跟在她身側明顯有話要說,“那個……她近來還挺好的呀?”
“啊……還行。”周喬壓根兒不知道他說的是誰,隻能瞎答應。
誰知,老苟竟忽然感慨上了,“唉呀,真是時光荏苒,歲月穿梭,不知不覺一晃都多少年沒見了……”
周喬加快腳步,還沒到大門口就開始道别,“領導您這麽忙,不敢再勞您運送了,快回去工作吧,我就先走了。”
“啊,好好好,别客氣,走吧。”老苟望着周喬的背影,神情一時恍惚。
直到看大門的老頭和他招呼,才将他的思緒重新拉回到現實。
“領導,剛走那姑娘是您家親戚啊?”
“我倒想。”老苟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轉身回行政樓去了。
原本周喬今天來磚廠,隻爲摸底,想不到卻稀裏糊塗地把事兒給解決了。
而且是兵不血刃,這就很神奇。
她一邊蹬自行車一邊回憶,老苟接電話時那卑微的樣子,怎麽看對方都應該是位大領導。
可爲什麽到最後,他感慨的話中,有那麽一絲絲暧昧的成分呢?
聽起來,就像是在懷念前女友,或者是年輕時未曾追上的女神。
可她捋了一遍身邊所有的女性,無論從年齡還是其他方面,就沒有一個能和老公扯上關系的,甚至連産生交集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還有領導方面也是,周喬更是一個一個地排除過。
司達是相關部門某科的副科長。
陳娴是棉紡廠的廠長。
她把陸征這個陳警長都算在内,都不足以命令堂堂一個磚廠的領導啊。
倒是三姨夫杜承章,周喬倒是聽委市大院站崗的叫過他杜領導。
可就算杜領導大于狗領導,就憑她和陸征都兩三天都沒聯系,老杜就不可能知道這事,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會管。
究竟會是誰呢?
她腦子裏面全是漿糊,一直騎到了服裝一條街,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愛誰吧,時候到了真相自然會浮出水面。
畢竟這麽大個人情,誰又會白白地送過來呢。
順着正門往裏走,在路過B14的時候,白玉嬌正對着鏡子摸她的大紅嘴唇呢。
看見周喬來了,連忙把頭扭了過去,假裝沒看見。
更好,周喬也懶得搭理她,轉頭看向B15和B17,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蔣苑本人。
個子不高,微胖身材,圓臉,單眼皮。
一句話概括,就是不要太好看。
她走進B16問郭翠萍,“對面速度可以啊,這才幾天工夫就裝修好了,和那個蔣苑有過交集了嗎?”
“當然快,除了和咱一樣吊了一排射燈,别的也沒啥太大變化。”說到這,她把聲音壓了下來,“我可不敢主動和蔣苑說話,光看長相就不是個好相處的。”
周喬再次向對面望去,嘟囔着說,她倒認爲蔣苑的面相看着還挺和善的。
郭翠萍也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周喬,你不會認識那個胖大姐就是那個誰吧?”
看來是自己搞錯了。
周喬暗自歎氣,今天到底是怎麽了,甭管到哪兒都是一頭的霧水。
就在這時,一個打扮非常時髦的女性走進了B15攤位。
她梳着一頭當下正流行的大波浪卷發,用手絹做了個半紮,上身穿了件格子襯衫,長款的,還将對襟系在腰間。
下身穿了件喇叭筒牛仔褲,白色高跟鞋,另外再配上一對黃色圓圈大耳環,整體路線走的是港台風。
這種風格在幾十年後,依然有很多女性對其鍾愛,将之稱爲複古風。
可放在眼下正當時,那就叫新潮。
郭翠萍扯了下周喬的衣角,示意她這才是真正的蔣苑。
周喬的眼神變得很耐人尋味。
的确,她也認爲眼前這個人,才更符合蔣苑在她心中的形象。
接下來,蔣苑将手裏的衣服遞給了胖大姐,然後又爲她拉起簾子,讓她在裏面試衣服。
距離太遠聽不到說話,反正很快,這單就成交了。
送走胖大姐,蔣苑手裏握着錢,下巴微揚着,也朝對面望過來。
四目相對之時,周喬明顯地感受到來自對面的挑釁之意。
“對面的不知道是不是模仿我們的。”
“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