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翠萍吃驚地用手捂了下嘴巴,繼續跟着往裏走。
再次來到上次拿貨的攤位,風衣還挂在那,但看攤兒的老闆卻換成了一個中年男人,微胖,秃頂,有些油膩。
他正在玩兒當時特别流行的俄羅斯方塊遊戲機,坐着瞄了一眼來人,随口招呼道,“要抓啥貨,随便看!”
郭翠萍指着架上的灰色風衣,“大哥,這款中号和大号拿一百件的話,有現貨嗎?”
秃頂老闆剛想站起來,聽到區區一百件後又立刻坐下接着玩起來,“有,34塊錢一件,要就交錢,我叫人去倉庫拿貨!”
周喬原本正在看别的款,聽到34這個價格,頓時一愣,“大哥,我前兩天來抓過一批,才32塊錢,怎麽才隔了兩三天就漲價了?”
“調價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這還需要挑個正日子咋的?”說到這,他猛拍一下大腿,“完了,壞了,前面八關白玩了!我說你倆到底要不要啊,一進來就問問問的!”
秃頂老闆這種态度,放在後世簡直想都不敢想。
但在現如今卻并不稀奇,因爲社會正在從物資匮乏步入供求平衡的階段。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而眼下供小于求的局面,讓很多生意人們都不拿顧客當回事。
不光是這個人,這裏的很多攤主臉上都寫着“愛買不買”。
我今天心情不好,管你從哪來,一件也不批給你,就叫你白跑一趟!
郭翠萍膽小,被秃頂老闆兇得向後退了兩步。
原本還想談談價格的周喬,此刻也忽然沒了心情,“先不要了,打擾了。”
秃頂一臉的不樂意,嘟囔了一句“窮酸樣兒”又繼續坐下玩兒起了遊戲機。
直到走遠了,郭翠萍才敢開口說話,“這人咋這樣啊,上門的生意還帶往外趕的。”
“因爲荔城停了,黑水路就成了附近三省,幾十個市,上百個縣唯一一個服裝集散地,今天來上貨的人比前幾天明顯增多,這讓他們變得更加狂妄起來。
他說得沒錯,服裝調價的确是再正常不過,可他剛剛明明就是在故意加價。”
“可是咱們跟他無怨無仇的,他爲啥要那麽做啊?”
周喬思考了幾秒,“我猜應該有兩個原因吧,一是我們沒要全碼,他以爲我們有特殊需求,所以故意擡高價格。二是我們進來就直奔主題,明顯是回頭客,他想用貨來拿捏我們。”
郭翠萍仔細觀察左右後瞬間恍然大悟,“還真的是,這附近根本就沒有同款。周喬,要不他漲兩塊我們也跟着漲兩塊,應該不礙事的吧?”
“既然人家不喜歡掙錢,我們就不要勉強。”周喬從不慣人毛病,“嫂子你要沉住氣,實在抓不到一模一樣的,大不了就換一種款,沒什麽大不了的。”
兩個人正說着話,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争吵聲。
原來是一位保潔員,爲了揀襯衣裏夾帶的薄紙殼闆擋住了攤位,從而遭到了攤主的驅趕。
“讓開讓開!整天在這裏揀破爛兒,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你不覺得擋在這很礙眼嗎?再說你不好好打掃衛生,成天揀紙殼闆賣廢品掙錢,做人咋能這麽貪心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收拾走!”
保潔員目測已有五十來歲,烏黑的頭發中偶見幾根銀絲。
周喬最看不慣有人欺負低層勞動者,可盲目替人出頭當大聖母,她也做不到。
于是,就和郭翠萍一起過去搭了把手,不僅幫忙揀了紙殼,還幫着一路送到了清潔房。
保潔員感激不已,“謝謝兩位好心腸的閨女,你倆想進啥貨隻管告訴我,我帶你們找又好又便宜的地方!”
“嬸子,你竟然還有這本事?”郭翠萍心裏一樂。
這可真是正愁沒有招兒,天上掉下來個粘豆包。
“阿姨在這兒工作,時間長了對這裏熟悉也很正常。”周喬非常尊重保潔員,“阿姨,我們想進一些風衣,長款的,時髦一些的……”
“知道了,你倆跟我來!”保潔員擡退就走。
三個人一直走到一樓的最盡頭,在挨着公廁的那個攤位處停下,“看看,那是不是你倆要找的?”
周喬打眼一瞧,架子上挂着的風衣,除了腰間系帶沒有卡扣之外,其餘處幾乎和秃頂男家一模一樣。
她又抻直領子上的商标查看,發現還真就是同一個服裝廠生産的。
郭翠萍立刻向保潔員道謝,“嬸子,謝謝您幫我們引路。”
能幫上忙,對方也很高興,“客氣啥,那你們慢慢看吧,我先幹活去了!”
這裏的攤主也是個姑娘,看年齡應該和周喬差不多大,說起話來聲音相當幹脆。
“二位正在看的這款風衣最近非常流行,像你們這麽好的身材上身效果特别好,請問你們是想單拿,還是想批發?”
周喬一愣,“你還做零售?”
攤主笑了,“守着這麽個偏僻位置,不零售的話就掙得更少了,不過就是多說幾句話而已。”
不得不說,人都是吃一塹就長一智。
這回郭翠萍倒是學聰明了,隻問不答,“那零售啥價,批發啥價?”
那攤主很快就回答了起來。
“老闆,這款風衣,這款牛仔款,再加上最上面挂着的那款亮片小衫,一套下來多少錢能給我?”
對方用杆子将那件小衫取下來,遞給了周喬,“如果二位能拿五十套往上的話,風衣30元,小衫9元,牛仔褲13元,一套搭下來是52塊錢。”
周喬沒表态要或不要,又指着旁的繼續問價。
攤主很有耐心,“中山裝17,女士碎花西服18,如果也要五十件以上,就都按17給你,以後多來光顧就行!”
别的不說,光這種做生意的态度,就徹底俘獲了周喬。
她二話沒說,當場按老規矩要了風衣、牛仔褲和小衫,各一百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