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得知對王建斌的處理結果後,她瞬時間再度陷入了痛苦的旋渦中,一方面是咽不下這口惡氣,另一方面又恐懼不可知的未來。
不過短短幾天而已,巨大的精神内耗使她整個人又消瘦了一大圈。
這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周喬就打着哈欠爬了起來。
可當她來到廚房洗漱時才發現,夢萍起得更早,甚至還已經蒸好了一鍋大白饅頭。
她瘦弱的身軀被籠罩在騰騰的蒸氣中,更有一種無以明說的抽離和木讷。
“姐,你昨晚又一夜沒睡?”
“睡不着,不如起來幹點活,再說你今天不是要去趕集嘛,得讓你吃飽了再出門。”
有姐疼的日子真好,周喬抻了個懶腰,開始擠牙膏刷牙。
“我知道你對王建斌的處理結果很不滿意,可你就是把自己給熬死了,也一樣還是解決不了問題。”
水瓢被夢萍用力丢進水缸,發出了咚一聲的悶響。
“我就是覺得不公平!他把我們母女欺負成那樣,結果就隻是接受批評教育,再拘留七天而已,像他那種渾人是用七天就能教育好的嗎?
你看着吧,以後有得鬧呢,等哪天給我逼急了,我就跟他同歸于盡!”
她的語氣中帶着犀利、憤怒,還有一些旁人無法理解的恐慌。
對于這種危險且又極端的想法,周喬當場給予她十二分的警告。
“想想你的兩個孩子吧,你現在可是她們的天,别以爲幾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其實她們完全可以感知。
你要學會管理好自己的情緒,不要讓孩子們在你的悲憤下,養成敏感又脆弱的性格。”
其實,她還有幾句話想說,最後想想還是算了。
畢竟除了夢萍自己,沒人能抹掉盤踞在她心底的那一絲陰霾。
借着周喬吃早飯的空檔,夢萍照例替她綁好麻袋,再挂上灌滿熱水的軍用水壺。
接連跑了這麽多天的集市,從牟建平拿回來的三不包已經賣掉了七八十件,用來進毛衣的錢倒是有了,可她仍然堅持還要再跑幾趟。
這麽做一是爲了再進貨時能擺脫資金的束縛,二也是考慮生活上的開銷。
最近家裏人多事多,總要兜裏有錢,心裏才能不慌。
一切準備就緒,周喬再次迎着朝陽出發。
今天的目的地是安北鎮,那可是所有村鎮中離縣城最遠的地方,之所以被老百姓稱之爲大集,正是因爲它分别與海城市和秋原市的兩個下轄縣城接壤。
當地領導意識到這一地理優勢,就将集市的位置設立在三地交界的不遠處,如此一集惠三市,規模自然可觀。
這個集市讓周喬盼了好幾天,人山人海的現場也幾乎讓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小激動。
由于來得比較早,她今天占到的位置極佳,才剛一把價格闆支好就已經有顧客三三兩兩地圍了上來。
樸實的農民幾乎都穿過有瑕疵的衣服,但經過這麽用心處理過的,大家還是第一次遇見,盡管有些夏季服裝現在已經穿不上了。
但周喬的一張巧嘴把人哄得開心,衆人當即決定買回去明年再穿也是一樣。
整整一個上午,她的攤位上幾乎就沒斷過客流,保守估算至少賣掉三十多件。
地上的麻袋癟了,可裝錢的口袋卻鼓了,這種感覺簡直叫人喜不自勝。
人一忙起來,往往總是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當周喬可以坐下歇歇時,已經是過了中午十二點了,她擰開水壺想潤潤嗓子,卻驚訝地發現附近幾個攤主都在匆忙收攤。
這是出什麽事了?
她正想向旁邊賣百貨的攤主打聽一下,想不到對方正好也在看她,還主動先開了口。
“妹子,我看你今天可沒少賣,差不多就趕緊收吧,掙多少是多啊!”
周喬一度以爲自己聽錯了,好歹大家都是生意人,她這是嫌錢咬手嗎?
“大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恐對方誤會,周喬趕緊解釋,“我是縣城的,來一趟不容易,雖說報了今天有大暴雨,可看這水洗一樣的天,一時三刻應該下不上吧?
集上還有這麽多人在逛呢,現在就走實在太可惜了。”
“唉,這就是咱幹個體人的通病,總想賣完一個再賣一個!”
說話間,百貨大姐已經搬完了最後一摞搪瓷盆,便好心勸了她幾句。
“你還是别在這耗着了,八月的天誰能說得準?我可告訴你,國道兩旁全是大樹林子,一眼都望不到頭。
平時随便刮點兒小風都像鬧鬼似的,真要趕上七八級的大風,就你這小體格夠嗆頂得住!”
這說得也太有畫面感了。
盡管周喬從不迷信鬼神之類的,但對大自然的态度始終是敬畏的。
“妹子,我走了,你也抓緊撤吧!”
“我知道了,謝謝大姐,路上注意安全。”
懷揣着聽人勸吃飽飯的想法,周喬也決定現在就收攤回縣城,畢竟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渺小的人類也隻不過是滄海一粟。
打定主意,她開始整理沒賣完的服裝。
這時,走過來兩個年輕小媳婦兒,說是親戚介紹的,也想來挑兩件。
自古就沒有趕顧客的理兒,周喬隻得耐着性子前前後後地說了二十分鍾,她們倆才每人各買了一件,高高興興地走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二位,結果鋪布還沒來得及扯,就又迎來了三位嬸子大娘,盡管她們最後也都沒空着手離開,可這一耗就是一個小時。
當她再次擡頭望向天空時,蔚藍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灰蒙蒙的了,炙人雙眼的太陽也早已不見了蹤影了。
“老話說得沒錯,還真是天有不測不雲啊。”
周喬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群魔亂舞,可卻顧不上整理,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揪住鋪布的四角一兜将其塞進麻袋,騎上自行車就跑。
很不幸,回去的路上是逆風。
除了一下接一下地用力蹬,她現在能做的就隻剩下和暴雨狂風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