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閣的老樹上長滿了新芽,花壇裏五顔六色的鮮花吸引着各種小蟲和鳥兒,叽叽喳喳一大早就在叫。
清晨。
伴随着鳥鳴聲,我睜開了眼,洗漱之後,離開了自己的獨間居室,來到了後廚,指揮着廚子們幹活。
一上午,我殺了六條魚、五隻甲魚、四隻雞、三隻鴨、兩隻羊、一頭牛,到了晌午已經完成了三十多道菜,卻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前來傳菜。
來傳菜的是另一個小姑娘,她十三四歲,一身丫鬟衣服、身材單薄,就跟初見青青時一樣。
青青如今已吃得頗爲豐潤,前凸後翹,我掌管後廚的這段時間裏,有什麽好東西都往她肚子裏塞。
“青青呢?”我問她。
“青青姐她梳閣了。”小姑娘甜甜地笑道,目光裏滿是羨慕。
我心中卻飄來一片陰霾。
“梳閣”代表着成爲樓裏接客的姑娘,對于貧苦人家的孩子來說是好事,女人的花期就那麽長,在有限的時光中掙取更多的錢财,這樣不光能接濟自己的家庭,還能攢一筆錢,作爲下半輩子的依靠。
含煙閣是個講究“品牌”效應的地方,并非每個女人都有資格“接客”,姿色平庸的女人一輩子都隻能當老鸨丫鬟。
“青青……青青……”我嘴裏叨念着她的名字,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喂!庖丁。”安叔叫住了我,他正在用刀使勁剁一塊牛肋骨:“你要往哪裏去?今天張大善人早早地就預定了一桌‘全牛宴’,點名要你親自做。”
我頓住了腳步,背對着他沒吭聲。
“你是去找小青青嗎?”安叔的語調裏滿是嘲弄:“她今天也被張大善人預定了,大善人下午要聽‘小秋菊’的戲,晚上要吃你做的全牛宴,順便給你的小青青‘開苞’!”
“你說他是不是大善人?”
“這一天下來該給我們含煙閣撒下多少銀子?”
“哈哈哈……”
他一陣猖狂的大笑,我轉身望了他一眼,低頭走到案闆上,取出刀來,一刀一刀地處理着案闆上新鮮的牛肉。
安叔歪了下腦袋,好奇地看着我:“喂?你上輩子是屬‘烏龜’的嗎?我這麽說你都不生氣?”
“青青不是你的小姘頭嗎?”
“這你都能忍?你還是男人嗎?”
“你他媽的就是隻綠毛王八!”
“還是說張大善人是大老闆的朋友,你怕得罪他?”
“喀嚓”一聲,我的宰牛刀卡在牛骨裏,折斷了。我又換了一把,繼續處理着血淋淋的骨和肉。
安叔邪笑了聲,繼續道:“我跟你講,前幾天晚上大老闆找我聊天,說我們後廚做菜的水平越來越高了,菜品也越來越豐盛,很多客人就算不來找姑娘,也會單獨來嘗嘗你做的‘全牛宴’。”
“大老闆說,你有功,想把青青許配給你……”
“喀嚓”一聲,新的牛刀又斷了,我重新拿了一把,繼續割肉。
安叔接着道:“可惜不巧,昨個我陪張大善人喝酒時,張大善人說老女人玩膩了,想換個水嫩的玩玩,我就給他推薦了‘青青’……”
“張大善人是大老闆的合夥人,鎮子裏很多生意兩人都有合作,他跟大老闆要青青,大老闆怎麽會拒絕呢?”
“哈哈哈哈……”
安叔發出了一陣猖狂的笑聲,他走到我身後,血糊糊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不過你放心,就一晚上,應該玩不壞……最後還是你的!”
“咔嚓”一聲,我處理完最後一塊牛肉,然後把它們統統倒進了鍋裏,開始翻炒。
蔥花醬鹽蒜……
各種佐料紛紛下鍋,噴香的肉味被火、油和配料勾了出來。面對我的一言不發,安叔退走了。
……
夜,華燈初上。
張大善人喝得醉醺醺的,兩個濃妝豔抹的姑娘扶着他推開了房門,青青一身紅裝,瑟瑟發抖地坐在紅床上,兩側牆壁上挂的則是紅燭燈盞。
第一次的房間被布置成婚房的樣子,對于恩客來說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對于姑娘來說卻滿是嘲諷。
她本該被明媒正娶,與相愛的夫君一起溫柔地度過一輩子僅有一次的晚上。
卻即将在一個又胖又醜又惡心的老男人面前失去所有,從此成爲别人眼中的“娼妓”,一輩子被烙上恥辱的标簽。
然而,她無奈,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窮人家的孩子,根本沒有任何選擇,能活下去已是老天的恩典。
至于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最真實、最濃烈的感情,本就是昂貴的奢侈品,一輩子亦難擁有。
“大善人,青青她還小,不懂事,需要奴家服侍您嗎?”張大善人左手邊的美人道。
張大善人點了點紅光滿面的胖腦袋。房間裏不僅有青澀的美人,還有一桌子全牛宴,他是一個很懶的人,需要人夾菜斟酒,坐在床上瑟瑟發抖的小姑娘,明顯伺候不好。
況且一會兒玩兒,多兩個可人兒,也是絕妙!
張大善人在兩個美人的攙扶下坐在了食桌上,他望着圓桌正中的位置,那兒放置了一盤被鐵蓋蓋住的“美食”,也是他最期待、最能提高戰鬥力的食物。
大善人擡起肥短的胳膊,用肥短粗圓的指頭指了指那盤菜,吩咐道:“打開它。”
“我要大吃特吃!然後與你們戰!”
“哈哈哈哈……”
一陣快意至極的笑聲中,美人掀開了中央餐盤的鐵蓋,露出了一個怒目圓睜的腦袋——
安叔的腦袋!
“啊”的一聲尖叫,美人花容失色地跌坐在地,另一位美人兩股顫顫,站都站不穩。
張大善人目光中亦滿是驚恐,他看着餐桌上前幾日還與自己對飲的頭顱,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
但已沒有時間給他去想,一把宰牛刀從他身後靜悄悄地架在他脖子上,溫柔地、如情人的手般輕撫過去。
他捂住噴血的脖子,“呵呵”地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仰起頭,正看到我面無表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