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活着……
……
許多人,對虛幻的世界很熱衷,對現實卻很敷衍,何解?
……
大乘佛法,爲衆生成佛而成佛,然成佛者卻飛升天外極樂世界,離紅塵濁世而去,棄芸芸衆生于不顧,又是何解?
……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要到哪裏去?
……
天空不見日月,周遭霧霭茫茫。
不知何處照過來的紅光與黃光交相輝映間,我撞破了重重迷霧,颠颠撞撞地走到了稍微亮堂點的地方。
隻是剛沖開迷霧,卻迎面撞上了一塊高大的玄黑色石碑,我覺得自己會痛,實際卻一點都不痛,摸了摸額頭,凹了一塊,不自覺地揪住薄薄的臉皮,又把凹進去的部分拉了回來。
我仰頭去看那石碑,隻見三列朱紅色的大字篆刻在石碑上——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我不懂這三句話是何意義,就像我想不起來自己是誰,爲何在此處一樣。
我迷迷糊糊地看了會,就繞過石碑,見到石碑後是一列蹒跚前行的隊伍,隊伍裏有很多低頭前行的人,人群從左邊看不到來處,往右也望不到盡頭。
“瞧!那人好恐怖,他沒有臉!”
隊伍中一個人不經意間擡頭看到了我,驚恐地叫道。
那人停下了,他周圍的幾人也受驚般停下,幾個人對着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噼啪!”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響起,一黑衣官爺蓦地出現,他揮動着長鞭,狠狠地把這些駐足不前的人抽得哭爹喊娘聲一片。
黑官爺吐出長長的舌頭,惡狠狠地道:“都趕緊走!”
那幾個人吓得不敢多留,匆匆繼續前行。
黑官爺矮胖的身軀幽靈般飄到了我的面前,兇悍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好奇:“怪事了,你怎麽從這裏跑出來了?”
見我沒有回答,他惱怒地揚起鞭子抽了過來。
我懵懂地看着呼嘯而來的鞭子,未有閃躲,鞭子即将抽中我身之際,一道白光驟然從我軀體中射出,先斬斷了長鞭,後割下了黑官爺的腦袋。
黑官爺無頭的身軀從地上撿起腦袋,一句狠話也不敢說,抱着腦袋轉身就跑,卻被白光追上一陣切割。
黑官爺的軀體碎成肉渣,肉渣掉在地上化爲黑煙,緩緩消散。
“後生,别傻站着,快過來!”
人群中,一個瘸腿的白發老人對我招了招手,呼喚我加入隊伍。
白光沒入我體内,我迷迷糊糊順從了他的召喚。
瘸腿老人沒有左腿,也沒有拐杖,他的“拐杖”是一位閉着眼的小女孩。
小女孩扶在他左邊,輔助他往前走,而他充當“瞎眼”女孩的“眼睛”,引領着她前行。
我走到瘸腿老人右邊,低着頭,跟着他們一起走。
老人對我低聲說:“後生,你很厲害!前世應該很了不起,就算到了這裏都能有‘劍識’護體……不過這裏是‘陰曹地府’。”
“你殺了位陰差,若是被‘他們’發現,必将‘魂飛魄散’,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所以,趁他們還沒有覺察,趕緊混入隊伍,沒入‘優遊湖’後,就可以轉世投胎,到時候他們就算知道是你,也無可奈何!”
聽完老人的話,我迷迷糊糊地點點頭,半知半解。
懵懵懂懂間,也不知走了多久,便見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半輪暗紅色的太陽,又走了許久,太陽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便見紅日下是一片紅河,紅河中央有一棵高高的大樹,大樹漆黑粗壯,枝繁葉茂。
一些枝條朝天生長,一些卻如柳條般下垂、如活物般扭動。那些下垂的枝條上墜着些奇形怪狀、大小不一的“碩果”。
我不知此樹何名,低聲向瘸腿老人發問,老人未及回答,他左側一直沉默的小女孩道:“魔天轉生樹……聽說那樹中有通向‘三千世界’的路徑,可助我們這些殘魂迷魄轉生。”
“哦……”我應了聲:“去那兒可以讓我知道自己是誰嗎?”
小女孩道:“‘我是誰’真的就那麽重要嗎?”
我“嗯”了聲:“對我來說很重要!”
瘸腿老人道:“我非真我,唯見真性!”
我不解,駐足不前。
此刻已行至紅河之岸,前面繼續前行的人已沒入暗紅色的湖水中。
瘸腿老人和瞎眼小女孩未有停留,踏足水中,腳下激起陣陣漣漪。
瘸腿老人回頭看了我一眼,道:“後生,勿作停留,否則會有‘陰差’鎖拿打魂,便再難超生了。”
我點了點頭,繼續前走,雙腳沒入湖水,沒有想象中的冰寒,而是一片溫熱,暖洋洋的很舒服。
瞎眼小女孩的腦袋已經沒入了湖水,瘸腿老人背對着我,忽而吟誦道:
“萬物生芸芸,與我本同氣。”
“氤氲随所感,形體偶然異。”
“丘嶽孰爲高,塵粒孰爲細。”
“忘物亦忘我,優遊河所觊。”
……
暗紅色的湖水已沒入老人的下巴,他最後對我勸誡道:“後生,想不通便不要去想。”
“前行即可!”
“有些事,你現在想不明白,往前走着走着便明白了!”
“以後有緣再見,我們先走一步了……”
咕噜噜……
一路前行的同伴一個接着一個沒入被稱爲“優遊湖”的紅河水中,我腳踏着岸邊的淤泥,慢慢地走着,直到湖水觸及到我的眼窩。
我最後望了一眼那暗紅色的太陽,又望了眼那棵頂天立地、似乎滄桑了一萬年的“魔天輪回樹”,接着閉上了雙眼,一點一點……沉入深不見底的湖水中,似閉目入眠,思緒意識渺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