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極度憤怒的情緒莫名而來,擾亂了我的心境,周身旋轉不休的劍流變得紊亂無序,烈焰趁此機會,燒了進來。
我取出承影劍,一道寂滅劍氣含忿而出,絞滅了眼前的烈焰,但隻這一下,經脈裏的法力靈潮就消耗了兩成。
寂滅劍氣破盡萬法,泯滅一切,是我壓箱的底牌之一,但此氣也極耗法力,用之需慎,可剛才一瞬間,不知爲何,還在試探對手階段,就把它用了出來,不僅暴露在對方面前,也讓我損耗不小。
牧野見我一道劍光就斬去了他的烈焰,神色凝重了不少,臉色卻轉而化爲懼怕,縮頭縮腦地斬出一劍:“心膽俱裂!”
顫顫巍巍的波形劍光顫顫巍巍地斬來,我本能輕易地躲過,隻是心頭卻陡然生出莫大的恐懼,就像被獅虎盯住的普通人,兩腿發顫,想動卻動不了。
危機關頭,我鼓起所有的意志,強行舉起承影劍,毫無花哨地斬出劍氣,兩道劍氣在對沖中同時消散無蹤。
我的法力又消耗了兩成。
連着接了兩招,對方的路數,我也有了猜測,與北鬥道人的劍法倒是有些類似,一劍斬出,既斬物,又斬神。
不過,與北鬥道人不同的是,牧野的劍氣,改變的不是我神識心象,而是我的情緒心火。
靈犀劍派的正傳功法名叫《靈犀劍訣》,傳言由上古劍派“慈航靜齋”的《彼岸劍訣》衍化而來。
此劍訣以“心”入“法”,講究一個“心有靈犀一點通”,以“心火”煉劍,步入“劍心通明”,最後“破碎虛空”。
牧野應該是達到了第一階段“心火煉劍”的大成境界。
果然如我料想般,他變化的第三招臉上忽現眉飛色舞的表情,手舞足蹈地連斬三道金色劍光。
我壓制住内心躁動的心緒,施展劍遁術躲過三道斬擊。
然而,自從牧野的表情化爲喜悅,他的氣機陡然大盛,接連不斷的金色劍光從黑劍上斬出,面對這種迅捷犀利的劍氣,光靠躲閃越來越難以招架。
來而不往非禮也!
子陽劍氣!
我在高速移動中射出一道道白芒,連着六道,沖至牧野面前,繞着他滴溜溜打轉。
附着靈識的劍芒如有靈性般,圍住牧野的四面八方,然後一擁而上!
牧野旋轉着身體,揮舞出一圈金色的劍氣,但也隻是讓六道白芒的亮光微微弱了些,在半空中稍稍停頓了下,依舊向他激射。
牧野冷哼一聲,攥着劍柄的手猛一用力,黑色長劍蓦地亮起縱橫交錯的光亮紋路,接着劍身裂開,化爲七把黑色小劍,六把小劍迎向六道劍芒,最後一把倏地向我激射。
黑色小劍的速度極快,眼看來不及閃躲,我施展出“劍流化盾”,死死地把它擋在身前八尺之外。
消磨掉了小劍的沖勁之後,漩渦般地劍流卷着小劍,把它反射回去,牧野手掐劍訣,在身前三尺之地穩住了被反射過來的小劍。
此時,其餘六柄小劍也解決掉了我的劍芒,牧野把它們召回,控制在身前順時針轉着圈,他手訣變換,厲喝道:“七情燃心劍!”
伴随着他的喝聲,七把小劍由黑色變爲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顔色,其轉速加快,我看着它們,眼前之景一陣恍惚,蓦地心中生出忽喜忽悲、忽怒忽懼的情緒。
一張張熟悉而又在乎的面孔從我腦海中接連浮現,一時間,連劍指都掐不住了。
再這樣下去就危險了!
我以心劍斬情,竭力穩住心緒,七色小劍一擁而上,危機關頭,我不惜法力損耗,把經脈内所有的靈潮都投入到“劍流化盾”中,這才穩住防禦。
然而七色小劍近身之後,心頭情感的浪潮一波波,猛烈地拍打着我那顆琉璃般的道心,我默念《無名劍經》,穩住心緒,可陡然間有一張面孔映入靈台,勾得我淚流滿面。
“天兒,爲娘心有所感,今晚估計就要走了!”
我看着那滿頭的白發和眼角的魚尾紋,蓦地放聲大哭。
“莫哭!莫哭!”
“你哭,我也想哭。”
“人生下來就在哭,走的時候,可以選擇的話,就不要再哭了……”
我摸着遮住了她半張臉的屍斑,記得以前是那樣的白皙嫩滑,可現在……
“人爲什麽非得要死呢!?”
“爲什麽就不可以永生不滅!?”
我突然死死攥着父親蒼老的手,向他發出喝問,攥得是那樣緊,似乎在責怪他作爲一名丹師,卻無法爲母親延壽。
不知爲何,那一刻我極度憎恨他沒本事,同時我也憎恨自己的憎恨……
因爲我也沒本事!
救不回母親,逆轉不了這令人絕望的天命!
“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母親瞪着房梁,緩緩說道。
接着她竭力從床上坐起,推開我和父親,一個人蹒跚地走進密室,用最後一點靈力布置好禁制,把自己鎖在裏面。
任我在房門外大哭大叫,她也不願放我進去,父親從我背後死死地摟住我,老淚縱橫:“天兒,你娘她不想哭着走,你就讓她安靜地離開吧!”
一句話,就讓我像爛泥一樣癱倒在他懷裏……
我不計法力損耗,竭力維持住“劍流化盾”之術,但心緒已亂,現實與虛幻,如今與過往不斷閃回、交織,讓我的施術不成章法,法力雖強,卻失去了“法術”的精妙。
七把小劍一點點地侵入紊亂的渦流中,最近的一把已離我不足三寸!
……
父親把我摟在懷裏,他不讓我哭,不讓母親哭,自己卻在默默地哭,我忽地掙開他的懷抱,取下牆上挂着的“流光劍”,推開家門,仰望疏星城上空滿天繁星。
我用劍指着天,嘶聲呐喊:“賊老天,什麽是天命!?”
“你告訴我,什麽他媽的是‘天命’!?”
我用盡全身微不足道的真氣,把它們統統渡入流光劍中,然後用力朝着浩瀚的星空斬出一道微不足道的劍光。
劍光很快的就消散在閃耀的星光中,與它們比,那縷劍氣,就像是螢火與皓月的差距。
但斬出的這劍,不僅僅隻是一道“劍氣”,還有一份“劍意”。
那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嘿!
我不會成爲一個“殉道者”,若這便是“命”,哪怕是“道”,我也要“斬”它一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