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一百三十九!一百……”
在城牆頭上,秦壽一身玄黑色的武服濺滿了鮮血,他揮舞着手中的長柄大刀,邊殺邊喊,每刀都能把爬上牆頭的攻城士兵劈成屍塊。
我離他不遠的地方,拿着一把軍隊制式的鐵劍,悄無聲息地收割着魏軍士兵的性命。
從名義上來說,興懷城已經投靠了秦壽,秦壽作爲頭領,更應該坐鎮後方指揮,可他似乎喜歡殺戮的快感,把居中調度交給了趙飛,自己跑到前線砍殺起來。
我本不欲參與守城,奈何杜蝶拿着我送給她的小劍想要親自“殺敵”,不得已,我這個便宜師傅隻得在她旁邊護法。
刀劍無眼,第一次上戰場的小姑娘卻遊刃有餘,沒有絲毫怯場和不适,這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我不會花時間培養一個廢物,我看中的不僅是她的根骨,還有心性。
心堅,則志強,她是個走“殺道”的料子。
守城戰從早間一直打到晚上,直到青石城牆被鮮血染了大半,對面的魏良才才鳴金收兵。
興懷城的守軍加上山匪一共傷亡了四千多人,對面前後投入了兩支三萬人的先鋒軍,丢下了四萬人的屍體。
習慣了殺戮的我,望着城頭城腳這片屍山血海的修羅場都有些乏了,背着早已累暈過去的杜蝶,走到内城,把她交給了她的母親杜美嬌。
杜美嬌抱着女兒,對我千恩萬謝,一直不停地說女兒不懂事,給我找麻煩了,我在她背後的酒肉鋪裏,看到喝得爛醉、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書生燕駒。
這小子口袋裏看來還有些家底,戰争期間物價翻倍,還買得起酒肉,不過在如此生死關頭,還這麽潇灑的人,興懷城裏真少有。
絕大部分人都已經被動員守城了,有消息傳言,魏良才一旦破城,可是要屠城的。
……
第三日清晨,魏軍出動了十萬人的軍隊,從早晨打到黑夜,不過,他們再次丢下四萬人的屍體後,依舊沒有攻下興懷城。
興懷城中,到處都是被巨石砸壞的殘垣斷壁,羌笛幽幽作響,親人的屍骨埋在骸骨堆裏怎麽也找不到,唯有趕不盡的烏鴉、哭不盡的凄涼。
扁鵲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他跑到了傷兵棚裏,一頭紮了進去,把什麽都給忘了。
我盤坐在傷兵棚口,聽着裏面的人哭爹喊娘,突然覺得天地雖大,在哪也尋不到平靜。
隻要是人,隻要人還有欲望在,鬥争永遠不會息止。
欲望會引發貪婪,貪婪會引發戰争。
嗚嗚哭泣的黑夜中,杜美嬌牽着杜蝶遠遠走來,我看出她倆的步子都很蹒跚。今天就連杜美嬌和其夫燕駒都開始幫着守城的士兵搬運石頭了,生死面前誰也無法獨善其身。
杜美嬌在一個離我适當的距離停住,她掀開手中菜籃的竹蓋子,遞給杜蝶一碗熱湯,杜蝶捧着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杜蝶把湯碗捧到我面前:“鍾師傅,你喝湯!”
我接過湯碗,品了品,味道不難喝,也不好喝,隻是夜間的寒氣重,湯是熱的,挺好!
我把湯碗一飲而盡,杜蝶沖我揮揮手,她跟着母親離開了。
小姑娘的劍法已經在白天的實戰中得到了磨煉,晚上應該多歇歇了。
又過了很久,到了後半夜,就連呻吟的傷兵都開始昏睡的時候,一個黑衣人鬼鬼祟祟地湊到我身旁,我認出了他,是仁親王的随身護衛。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是怎麽潛進興懷城跑到這裏的,就聽他低聲道:“魏良才志大才疏,圍攻興懷城已導緻八萬将士蒙難,軍中怨氣沖天,仁親王托我來告訴鍾大人,此刻正是奪取軍權的最佳良機!”
我盯着他,隻聽他繼續道:“隻要鍾大人能随我到軍中,助仁親王刺殺魏良才,仁親王奪得兵權後,一定會與興懷城議和,免得生靈再遭塗炭!”
我盯着他,又回望了眼不知何時站到我們身後的扁鵲,隻聽扁鵲道:“你做決定,我隻是個醫生罷了。”
我雖是個殺手,但不是個屠夫,面對着絞肉般的戰場,我終究是心軟了。
……
天亮的時候,我手提着魏良才的腦袋,走出了中軍主将大營,當軍中所有的刀劍都對着我時,仁親王騎着白馬,哒哒地跑在我身前,他左手拿着聖旨,右手舉着金牌令箭,朝重重疊疊的兵士們喊道:
“魏良才上不體天心,下不憐将士,亂用将權,今已授首,我乃當今聖上第三子仁親王,奉旨前來領軍,現各營将士聽我号令,與興懷城議和!”
“與興懷城議和!”
“議和!”
“議和!”
……
無數歡呼聲響起,連日的傷亡和敗仗,讓士兵們都身心俱疲,他們也渴望一段時間的平靜與休養。
所有人都很高興,但我知道和平不會如此輕易的到來。擺在興懷城與仁親王之間議和最大的障礙是“屠刀”秦壽。
秦壽是“匪”,他永遠不可能和代表着朝廷的仁親王議和。
果然,奪得兵權之後,仁親王把我拉入營中密談,對我曉之以大義,許之以重利,希望我能解決掉屠刀秦壽。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即便換了身皮囊,還真是到哪裏都改變不了殺手的命。
很少有人在仁親王面前如此狂放,仁親王見我驟然間大笑,不明所以,臉上愠怒,但他也知,能人多怪癖,硬生生地把些許不快壓了下來,語重心長道:“鍾先生,倘若本王能成功平定北地匪患,必不負你和鵲先生。”
仁親王說完這話我本不在意,隻是心血來潮間,突然放出神識,往他身上去瞧,隻見他頭頂出現一縷淡淡的紫金之氣,冉冉不斷。
此氣我雖未有所聞,卻覺得比修真界的靈氣都稀有可貴,我忽而覺得将來的某一天,他真的能幫我大忙也說不定。
我一改之前的狂放之色,盯着他認真地道:“好,我替你去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