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天後的中秋佳節,韓悅在“永樂林”中宴請府中所有的大小管事和家眷。
一條長長的烏木桌上擺滿了美酒佳肴,韓悅坐在桌首正中,管事們排坐在他的左列,家眷們在他的右列。
我有幸跟着唐棠來到此地,我穿着一身靓麗的華服站在唐棠身後,她坐在右列第二的位置上,與表情淡漠、坐在她上首的大夫人韓素尼相比,顯得拘謹而不自然。
胡媚娘也來了,韓悅與她終于不再隐藏雙方的關系,她光明正大地坐在唐棠下首的位置,言笑晏晏、妖娆妩媚。
一場秋雨一場寒,白日裏剛下過綿綿細雨,此刻的林園中土地還是有些泥濘的,但已經晴朗的夜空,把一年中最圓的月亮搬了過來。
明月的清輝遍灑林中,與樹枝上懸挂的燈籠一起交相輝映,隐蔽的角落不斷有絲竹管弦之樂悠然作響,配合着餐桌上的觥籌交錯,别有一番滋味。
韓悅的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說不出是真的開心,還是在嘲諷什麽,不少人都向他敬過酒,他的臉頰開始有些紅潤了。
他今天來的該是“真身”了!我不斷地在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做出了這個判斷。
酒宴進行了一半,韓悅突然拍了拍手,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他道:“既是酒宴,怎會隻有樂曲而無歌舞!?”
“你們都上來吧!”
他打了個響指,之後林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個窈窕的身影從陰影中緩緩步入大家的視野中,她們整齊如一地排成一列,站在餐桌的正對面的空地上,停頓了下,後又突兀地開始演奏起來。
有人開始唱歌,有人開始奏曲,有人開始起舞……
“閑閑适适,恩恩愛愛,遊遊優優,卿卿我我,暮暮朝朝,生生世世,快快樂樂,歡歡笑笑……高歌!”
她們彩衣霓裳、鳳歌鸾舞,每個人都是絕色,每個人都顯得才貌雙全。
在她們中我看到了彈琴的姚吟,起舞的姬盈豔,以及唱歌的“葉文靜”!
與我一同進入韓府的三位妙齡少女,最終都沒有逃脫她們的“宿命”,韓府像一隻可怕的惡獸,不斷留下少女的美麗,吞噬着她們的靈魂。
我在感慨的同時,忽聽坐在韓悅左手邊的韓醉仙歎道:“府主去年還隻能操縱‘十女奏舞’,到了今年就翻了一倍,神識修爲真是一日千裏啊!”
韓悅瞥了他一眼,癡癡笑道:“五伯謬贊了……像我們這種終生隻能停留在煉氣期巅峰、法力難以寸進的修士,也隻能在‘神識’上下點功夫了。”
韓悅說着話,突然有兩名正在翩然起舞的“舞女”僵立不動,我知道這是韓悅分神說話的緣故。
由此看來,二十個傀儡已是他操控的極限。
盡管如此,在煉氣期修士中,他的神識修爲已經算是“百年難遇”了。
修士修道,一般修的是兩樣東西——“法力”與“神識”。
“法力”代表着一個人對周圍環境的改變力,法力高絕,移山填海也不在話下。
“神識”代表着一個人對這方天地的認知力,認知越高,能觀察到事物的越多,對法器、傀儡的操控力就越強。
我從《無名劍經》中學會的“劍遁術”,是一種高明的遁身法門,可是如果碰到神識強大的修士,未必好用。
同樣,我身披的“萬象魔皮”雖然是極爲罕見的迷幻法器,但對于一些神識達到“見微知着”境界的修士,亦能窺破我的真身。
神識往往會随着法力的增長而增長,而法力的增長也不僅僅是單純的點滴疊加、日積月累。
想要法力“量變引動質變”,需要對天地大道有所感悟、需要一定的神識修爲。
修士破境難,不僅難在把外界靈氣淬煉成自身法力需要極多的時間,而且難在破境時,需要自身法力引動外界天地靈力,完成某個“道”的循環。
想要“引動”,需要“頓悟”,需要神識加持。
當然,以上所說是對于“雜靈根”修士而言。
單靈根修士,修爲最能勇猛精進,他們天生被天地所鍾愛,渾身氣竅與天地靈氣自發循環,無需“頓悟”,就能渡過“築基關”、“結丹關”。
靈根越雜,“破境”需要自身的悟性就越高,這也就導緻有些雜靈根修士雖然破不開“境界關卡”,但悟性未必會比上境修士差。
韓悅是“雙靈根”修士,神識如此強大說明自身悟性也不低,此刻我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麽築基失敗的!?
我正在思索中,就聽韓醉仙感歎道:“修士鬥法,法力、神識缺一不可。
沒有法力,你就算能洞察秋毫,也無法傷敵。
沒有神識,任你法力通天,探知不到敵人在哪裏,打不到人也是無用。
府主一身法力乃是練氣之巅,神識又堪稱高絕,說不定可與疏星城城主洪老陰鬥上一鬥。”
韓悅輕搖折扇,捂嘴笑道:“天下能人輩出,就算是止步于煉氣期的修士也不乏才俊,我還不排到第一。
五伯莫要激我去邀戰洪城主,刀劍無眼,我若殒命,這府裏的千斤重擔可要壓在五伯身上了。”
韓悅這話一說,韓醉仙立馬打了個哈哈,道:“府主莫要說笑,老夫可是閑散慣了,當不得如此重任!”
“是了,還是五伯逍遙自在!不像我,身居高位,明槍暗箭來得數不勝數!”
韓悅微笑着用折扇拍了拍掌心,一名護衛手捧着個“木匣”走了上來。
韓悅接過“木匣”,輕放在桌上推至韓醉仙面前,道:“五伯可知這匣中是何物?”
韓醉仙見到此匣,瞳孔立馬一縮,他怎會看不出來,此匣正是裝着“青蜂毒樁”的匣子!
韓醉仙驚愕地看了我和唐棠一眼,我亦是莫名的驚慌。
十天前,唐棠把此匣拿了去,怎麽現在落到韓悅手裏!?
韓悅來回掃視着我二人的表情,嘴角的譏諷越來越濃:“昨夜,我那親愛的二夫人來到我的書房,把此匣放在我面前,告訴了我它的由來……”
韓悅輕描淡寫的把所有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我臉上的表情如墜冰窟。
枉我自作聰明,以爲唐棠會對我言聽計從,沒想到她轉臉就把我賣了!
也是,比起一個明面上弱小可憐的“凡人”,韓悅這個後盾無疑如山嶽般堅硬。
或許,她能夠以此來重獲韓悅的恩寵也說不定!
這根本就不用選的……
原來一直以來,幼稚的人是我!
一群護衛從暗中圍了過來,韓枭站在韓醉仙身後,用劍搭着他的脖子。
韓醉仙那副仙風道骨的表情不見了,他的腰如遇火枯萎的草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彎了下去。
“爲什麽……”
我悲痛欲絕地看着身前安坐的倩影,多少個日夜的朝思暮想盡化爲怨與傷。
我問,不是因爲我不知道答案,而是我想聽她親口說出的答案。
但是,她再也無法親口說出來了。
唐棠如牽線木偶般站起身來,面對着我,還是那般傾國傾城的美,然而她的雙眸中再也沒有情緒這種東西。
有的隻是一片死寂。
我霍然轉首望向韓悅,怒發沖冠:“她明明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你爲何還要殺了她!?”
韓悅隻是笑:“我這輩子還沒有被女人綠過,她大抵是太寂寞了……”
“所以,我讓她不再那麽寂寞……”
花嬷嬷走了過來,獰笑道:“我早說過,你不該跟‘二夫人’走的。”
說完,她一根手指就把我點暈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