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齊雲将過年還剩下的一些臘肉,風幹雞,一并都拿出來,給張小峰做了晚飯。
晚飯之後張小峰便和老爹睡在一起,父子倆不免要聊聊天。
張小峰一直覺得父親是話不多,主意卻特别正的人。
張小峰沒有料到老爹問的第一句是:“小峰,你覺着苦麽?”
張小峰認真思考了一番,說道:“本來我以爲辛苦的,真正的入了道,我便不覺着是苦。”
“給爹說說爲什麽?”張長河心中對兒子一直是有些愧疚的。
“我看到了孤山村外面的世界,綿延數百裏的山脈,通宵達旦的杭州城,看到了萬法宗壇。看到了無窮無盡的變幻。”
張長河最遠也就是去過縣城,他在努力想象兒子描述的樣子。
“皈依道寶,求脫輪回,皈依經寶,得聞正法,皈依師寶,不落邪見,這輩子便具體了起來,知道自己所求爲何,以何行事。”
“衆生以知爲苦,便如這豬一樣,有吃有喝,無憂無慮,他不知自己的将往何處,他便不苦,吃完便睡,豈不知離終點更近。”
“入道之後,我便知道哪些不是苦,是明知不可爲才是苦,人生最苦不過生死,修道便是超脫生死。既然超脫,苦從何來。”
張長河心知這兩年兒子變得是不一樣了。雖然沒有去私塾讀過,但是他知道,史道長一定是嘔心瀝血的教育這個弟子。
隻是老爹也不知道,天魂所帶一點靈光,遠超萬般辛苦。資質不夠,累死無功。天賦異禀,一點便通。張小峰對道的理解,确實遠超一般人。
王勃六歲能作詩文,九歲撰《指瑕》指出顔師古的錯誤,十歲便飽讀六經。有些人便是讀一輩子書,也考不上秀才,一千年也未必有人能作《滕王閣序》。
此爲天道所降命世之才。
另一邊的田齊雲與林藍也是一樣睡不着,現在田齊雲直接喚林藍作閨女。
“閨女,你有沒有覺着小峰個子高了些?”
“嗯。”林藍輕哼一聲算是回應。
“自從你到了我們家,我看你哪哪都喜歡,把你當做親閨女一樣看待。”
“女兒将來一定侍奉爹爹與娘親。”林藍小聲的答道。
“你說你要是嫁出去了,還怎麽侍奉娘呢?”
“那女兒便是不嫁了。”林藍語氣堅定。
“你這丫頭,我既想你做個閨女又想有你這麽個兒媳婦。”
林藍将頭埋到被子裏,感覺臉上有些發燙。一個字也不敢回應。
田齊雲還在自顧自的說着,“按說,現在定下來還有些早,可是你的年紀确是不小了。真愁煞我也。”
“閨女,你要說他學道上了頭,不想娶媳該怎麽辦?那我和他爹都沒臉見他爺爺。”
“不是說這正一的道士可以娶妻麽?”林藍又從被子裏探出頭來。
“能不能和想不想,不是一回事呀,你看他師父便也不是一個人麽。就怕他腦子學迷糊了。”
“不行,我得讓他爹給他說道說道。可不能能給老張家絕了後。”說着便又起身穿衣,敲敲父子倆的房門,把孩兒他爹叫了出來。
“你得問問你兒子,打算啥時候娶媳婦。”田齊雲單刀直入。
“小峰這不是還小呢,這才十歲,說這個有點太早了吧。”
“他是還小,但是閨女不小了啊,你不是也挺滿意的麽。”
“我滿意有啥用。”黑燈瞎火中張長河還是翻了個白眼。“再說了,萬一林藍的雙親尋來,到時候怎麽說呢。”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麽辦?”田齊雲按耐不住情緒,聲音有些大
“聲音小點!我看最好别摻和。”張長河壓住聲音。
“反正你想好了,要是斷了後,你就是老張家的罪人。”
“好了好了,你一天天都操的什麽心,孩子還小。”
張長河趕緊把媳婦推走,不然今天晚上便沒完沒了。
爹娘二人的聲音張小峰自然聽的清清楚楚,生怕老爹回來問自己,便隻得裝睡了。
林藍也起身貼在門後聽着,聽到田齊雲回房,趕緊跑回床上。
“閨女,睡着了麽?”
“還沒呢娘。”
“聽着了?”
“娘……”林藍沒想着田齊雲這麽直接,羞的不敢再答話,頭埋進被子再也不出來。
“唉,這孩子!”
第二日一早,張小峰便至上清觀,将陶真人的書信交與二人。
二人看完不敢相信掌教真人已然羽化,他們雖是陶宗旺的弟子,但是在所有茅山弟子心中,紹真人便是神仙一般。如今這神仙返回天上去了。
二人悔恨沒能當場跪送真人,便在院中朝着茅山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叩九拜之禮。
接着對着張小峰說道:“張師弟,這上清觀便還交還與你,我門師兄弟趕着回茅山,收拾一下,馬上便走。”
張小峰四處轉轉,一切如故。待二人下山,自己先去給祖師上香。
跪在三清神像前,心中感覺特别踏實。
茅山雖好,非久戀之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根,師父的根在茅山,自己的根便是在這孤山之上,走的再遠再久,也不免有落葉歸根之念。
張小峰把師父的西廂和自己的東廂打掃了一番,恢複成之前的模樣。
還在忙活的張小峰聽到觀外有腳步聲,便以爲是林藍帶着胖子他們一起來找他,等人進入院子,這才發現自己聽錯了。
來人是一位五十多的大娘,旁邊還有位十幾歲的小姑娘。
“小道長,兩位道長呢?”那大娘問道。
原來是找他們倆人,張小峰繼續幹着手中的活,“他們回茅山了,應該不回來了。”
聽了張小峰的話,那老婦人面色瞬間變了,扯開嗓子哭道:“老身如何是好啊,這茅山的道士怎麽也騙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