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顯谟的印象中，周若沒有出現過像現在這樣的情況，她甚至都很少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是那種很直接的人，如果有不滿會表達出來，從來不會内耗。
不過周若現在情況特殊，懷孕期間激素不穩定，越到後期，影響越大，賀顯谟看到她的狀态還是很擔心的，他順勢坐到了她旁邊的空位置上，目不轉睛地觀察着她。
雖然周若看起來不至于到傷心難過的狀态，但她的眼神的确有些黯淡。
賀顯谟坐到旁邊之後，周若直接靠到了他身上，她一隻手摸着肚子，聲音低落：“肚子上長了幾條妊娠紋，心情不好。”
周若并沒有嘴硬地說自己“沒事”，她雖然不喜歡給身邊的人散播負能量，但賀顯谟現在是她男朋友，她有什麽煩惱還是要讓他知道的，這是最基本的相處原則。
賀顯谟聽見周若這麽說，目光往她肚子上挪了過去，眉頭微微皺起來：“什麽時候長的？”
賀顯谟前幾天還在看她的肚子，當時上面還是幹幹淨淨的，什麽痕迹都沒有，因爲她體重一直控制得不錯，他一度以爲她不會長這個東西了。
“就昨天晚上。”周若說，“一夜之間就長出來了，煩人。”
“我看看？”賀顯谟将手挪到了她的T恤下擺，征求她的意見：“可以麽？”
“看呗。”周若同意了。
賀顯谟得到她的允許之後，才慢慢地掀起T恤下擺，他很小心地往上卷了幾下，周若的肚子露出來之後，賀顯谟果然在上面看見了幾道妊娠紋——雖然之前就知道妊娠紋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但親眼見證之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周若肚子上的那幾條不算嚴重，紋絡也不深，但賀顯谟看了之後也挺難受的，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是不是挺難看的。”周若問。
“不難看。”賀顯谟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會不舒服麽？”
比起難看好看，他更關心的是周若的個人感受，他雖然是學醫的，但性别差異注定了他對某些事情無法感同身受。
“沒有不舒服，就是看了煩人。”周若低頭看了看，“你看我現在這樣子，走路都跟個呆頭鵝似的。”
周若在懷孕之前做過很多功課，對于孕後期可能會承受的各種身體不适也有過心理準備，但理論終歸是理論，看一百次理論，都不如親曆一回來得直觀，大腦被激素統治的時候，很難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她已經算是非常理智的那一波人了，但也無法幸免。
“生完了都會好的。”賀顯谟将周若抱緊了一些，寬慰她，“再熬一個多月就好。”
“嗯，我就抱怨幾句而已。”周若點點頭，問他：“你煩不煩我這樣？”
“不會。”賀顯谟看着她的眼睛說，“你平時太理智了，這樣有點情緒挺好的。”
周若聞言，笑着捏了捏他的臉，“賀醫生，我發現你現在哄人還挺有一套的，有進步啊。”
周若說這句話的時候，口吻明顯比之前輕松了，再配合她的笑，可以看出來她已經從短暫的負面情緒中抽離出來了，賀顯谟也就此松了一口氣。
“明天是不是還有産檢？”賀顯谟和周若讨論起了産檢的事情。
周若“嗯”了一聲，她這會兒已經懷孕三十五周了，上次産檢的時候大衛就跟她說過，後期如果肚子太大，行動實在不方便的話，就需要考慮提前分娩的事情了——雙胞胎不比單胎，幾乎沒有孕婦能撐到足月的，越到後面越累。
所以，這次産檢，也到了做選擇的時候——如果胎兒一切正常的話，就得考慮在三十八周左右的時候分娩了，周若對于威頓醫院的醫療條件和大衛的經驗判斷是完全信任的，隻是她現在還面臨一個選擇：是順産還是剖腹産。
上次周若問過大衛的意見，大衛從她的角度給出的建議是剖腹産，因爲雙胞胎順産的風險還是挺大的，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能成功順下來，如果沒成功，最後還是得轉去剖，等于是一次受了兩份罪。
上次産檢讨論這個事情的時候，賀顯谟也在，如今想到這個問題，賀顯谟表情嚴肅了不少，他垂眸，試探性地問周若：“考慮好了麽，要不要剖腹産？”
他問的是“要不要剖腹産”，整個問題都沒提過順産——沒錯，賀顯谟作爲醫生，和大衛的想法是一樣的，那麽多臨床經驗擺在那裏，他也不希望周若受兩份罪。
“我不太想。”周若低頭看着肚子，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賀顯谟抿了抿嘴唇，“順産和剖腹産對孩子的影響不大，你别爲了——”
“當然不是爲了這個。”周若也從來沒相信過什麽順産的孩子智商更高這個說法，她都已經篩選過基因了，孩子的智商肯定差不了。
“我隻是不想留疤，挺醜的。”周若說了自己選擇順産的原因，半開玩笑地問賀顯谟：“這個理由是不是有點兒自私？”
“不會。”賀顯谟聽見周若問這種問題，還是挺驚訝的，“這不像你會問的問題。”
“嗯，我也覺得不像。”周若笑了笑，“所以，被激素支配的人還是挺可怕的，好像一下子就有了那種要犧牲自我的使命感了。”
也幸好她能分辨出來這是激素作用，雖然會被影響到一些，但不至于上頭。
賀顯谟盯着周若看了一會兒，沉吟許久後，才對她說：“不用考慮這麽多，你不想留疤就不剖，我希望的是，不管你怎麽選，都是從自己的感受出發的。”
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周若。
周若聞言笑了起來：“這也不像你會說出來的話。”
不知不覺間，賀顯谟的觀念真的變了挺多的。
雖然之前沒讨論過這個問題，但周若想，按他以前的觀念來看，他應該會覺得，一個人既然做了母親，就要事事以孩子爲先。
他能在短時間内改變這麽大，是需要很大決心的。
“是吧，我也覺得不太像。”賀顯谟也跟着笑了一下。
“我現在好多了。”周若抱住賀顯谟，說：“謝了啊，賀醫生。”
賀顯谟動了動嘴唇，還沒來得及回周若的這句話，就被她手機震動的聲音打斷了。
周若的手機放在旁邊的小木桌上。
兩人聽見動靜手，不約而同看了過去。
是連灣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