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p。”周若比了個停的手勢,實在聽不下去了,隻能打斷賀顯谟的話,“你從哪裏得出這些結論的?”
賀顯谟沒回答,隻是垂下了眼睛。
“你之前不是說要跟我學習麽,來,我教你第一課,”周若捧住賀顯谟的臉,“在不犯法的前提下,做事唯一的原則是我開不開心,我願不願意,不要總是想着自己這麽做了會不會對别人産生影響,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你沒那麽大影響力,懂麽。”
周若發現賀顯谟這個人真的内耗挺嚴重的,之前隻是覺得他擰巴了一些,但沒想到到了這種程度,他連幾句話都要去考慮給别人造成怎樣的影響,這究竟是受了怎樣的規訓?
“那你爲什麽讓我留下來?”賀顯谟還是很執着于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周若被他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哪來那麽多爲什麽?我開心我高興不行麽?你這個人真的挺有意思的,不搭理你你要湊上來找存在感,對你好點你又覺得我在可憐你,請問你到底想怎麽樣?”
賀顯谟被周若說得啞口無言:“……”
他之前沒太意識到這一點,經過周若這麽一總結,他猛地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是這樣的,從前她漠視他,不在意他,他憤怒,不甘心,不受控制地反複出現在她面前,試圖獲取她的一點點注意,但每次都得不到,得不到就更不甘,如此惡性循環。
原以爲得到了就會緩解,可現在面對她的“熱情”,他似乎也沒有産生喜出望外的感覺,驚喜之餘又有不安全感升起,他開始思考她究竟爲什麽忽然改變态度,是可憐他還是對他有那麽一點點心動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好了,别這麽緊張。”周若松開賀顯谟,拍拍他的胳膊,“我不是答應給你機會追我了麽,你剛才把我伺候開心了,我給你點兒甜頭,這就是原因。”
其實這理由是周若胡謅的,但賀顯谟信了,他聽完之後明顯安心了不少,甚至有種受到鼓勵的感覺。
周若頓時有種自己在訓狗的感覺,給點好處之後小狗備受鼓舞,下次學新技巧的時候會更加賣力。
“睡覺吧。”周若打了個哈欠,她有些困了,“别胡思亂想了,晚安。”
說完這句話,周若準備起身回卧室,但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賀顯谟已經把她抱了起來。
公主抱。
周若:“……”
這個動作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是第一次出現。
賀顯谟之前經常抱着她回卧室,但基本都是在幹柴烈火的時候,她整個人挂在他身上,兩個人跟連體嬰兒似的,靠着他的腿走回去。
周若其實不是很享受公主抱這個動作,就算是很小的時候都不覺得這個動作浪漫。
她也不想做什麽被人呵護的公主。
賀顯谟這一抱,搞得周若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了,僵了幾秒之後,勉強擡起胳膊來纏上他的脖子——應該是這樣的吧?
賀顯谟看出周若的“生澀”,有些意外:“你——”
“第一次。”周若很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我這個反應應該沒錯吧?胳膊是要搭你脖子吧?”
聽見她親口承認,賀顯谟更意外了:“你沒有過?”
周若“唔”了一聲,“老實說,我不是很喜歡這麽被人抱着,顯得我很沒有主動權。”
沒等賀顯谟反應,她話鋒一轉,“不過偶爾來一次也不錯,走吧。”
賀顯谟原本想要說的“抱歉”咽了下去,聽了她的話,大步将她抱進了卧室,放在了床上。
賀顯谟準備走的時候,周若忽然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晚安,好夢。”
賀顯谟喉結上下翻滾,“……嗯,你也是。”
周若看着賀顯谟走出卧室,揚起的嘴角漸漸放了下去,她翻了個身,随手關了燈,閉上眼睛睡覺。
——
一牆之隔,賀顯谟幾乎是一夜沒有睡覺。
他一直在想着今晚周若和他說過的那些話,再一次開始回望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
如她所說,他的确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會預設一個環境給他的反饋和評價,然後再去決定要不要做。
這其實也是跟父母從小對他的教育有關系,他一直被告知,做人不能太随性,不能爲所欲爲,人是要講規矩的,要有教養,要照顧别人的感受。
這些都是對的,隻是他已經徹底鑽到了牛角尖裏,被這些規矩教條束縛得太深,幾乎已經沒有什麽個人的感受了。
所以,之前和詩岚戀愛的時候,他們從來沒吵過架——其實他并不是沒有不滿的時候,就像當初詩岚提出要他留在伯明翰的時候,他是有些被冒犯的感覺的,但即便是那個時候,他也沒有直接地表達過自己的憤怒。
他憤怒的方式似乎就是沉默,然後自己去消化。
以前他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所以,遇到周若之後,他忽然被打開了憤怒的開關,那些之前可以很好壓制的情緒,這次再也壓不下去了,這種失控感一度讓他覺得自己很無能。
他三番五次試圖激怒周若,用這樣的方式來治愈自己的焦躁。
但正如周若所言,他沒有那麽大影響力。
之前賀顯谟一直覺得,周若隻對他這樣,經過今晚的談話之後,他漸漸開始明白,她似乎對所有人都是這樣。
她生來就是不容易被旁人影響狀态的那類人,這點跟他完全不同。
他是應該學她。
——做事隻管喜不喜歡,願不願意。
之前他考慮得的确太多了,八字沒一撇,就去想他們能不能結婚,他的家庭是否與她相配,甚至還因此自卑。
其實沒有必要。
就算不結婚也沒關系的,他對婚姻的需求并沒有對她本人的需求強烈,他想要的也不是婚姻,而是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多一天就是賺了。
沒犯法、他願意、他喜歡。
所以……就這樣吧。
他爲了父母活了三十多年,剩下的後半生他不會再去事事照顧他們的感受了。
五點半,窗外的天已經泛白了。
賀顯谟閉上眼睛睡了一個多小時,七點鍾的時候便準時起床去餐廳,開始準備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