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天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出診安排,關上門什麽話都好說。
賀顯谟也知道這件事情逃不了了,他沒有甩開曾旭,就這麽跟着他走向了電梯,兩人路上都沉默着沒說話,一直到回到辦公室之後,曾旭才問他:“你一直瞞着我,是因爲我那個時候也在跟Dara聯系?”
這個問題其實都不需要賀顯谟的回答都能得出答案,作爲多年的好朋友,曾旭是很了解賀顯谟的,就算知道他和周若不是男女朋友,賀顯谟依然會覺得自己跟周若有暧昧,就是在和他“搶”女人。
但,按照賀顯谟一貫的自制力和道德标準,他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曾旭開始在記憶中搜尋賀顯谟和周若同框出現的場景,以及賀顯谟在提起周若時的言辭表達。
有些細節和言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聽是沒有什麽意思,如今戳破了真相,曾旭才猛地發現,其實賀顯谟和周若的事情,一直都有迹可循,隻是因爲這兩個人看起來太八竿子打不着了,而賀顯谟對周若的第一印象又那麽差,曾旭便想當然地以爲這兩個人不可能。
“誰主動的?”思來想去,曾旭都沒有想通這一點,“你之前跟我說的話,幾句真幾句假?”
賀顯谟沉默了幾分鍾之後,終于開了口,“我沒主動騙過你。”
之前曾旭問起“那個女人”的事兒,賀顯谟大都是避而不談,即便談了也是模棱兩可,他不想撒謊,所以會盡量避開這些話題,後來曾旭誤會是谷雨,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解釋,才有了接下來的“騙局”。
“我相信你。”曾旭倒是不懷疑這一點,“我一直覺得我挺了解你的,但現在看你做的很多事情,又讓我覺得很陌生——我真沒想到你會喜歡上Dara。”
而且跟沾了毒瘾似的,戒不掉,放不下,反反複複地送上門。
曾旭想起剛剛地庫裏看到的那一幕,直截了當地發問:“剛才那種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
賀顯谟垂眸,陷入了沉默。
曾旭從他的反應裏看出了答案,他長歎了一口氣,“能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什麽麽?你這麽做,想過萱萱沒有?她跟你談得挺認真的,你現在這個行爲和出軌沒區别了,她知道了會很難過。”
賀顯谟照舊不說話,但曾旭看到了他眼底的血絲,和頭頂的暴起的血管。
曾旭知道他現在也不好受,便沒有再說指責他的話。
他拖着椅子坐到賀顯谟身邊,“你好好想想自己要的是什麽,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否則解決不了問題。”
想要的是什麽。
這問題真的把賀顯谟給問住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小到大都沒有真正地以本我爲中心思考過這個問題,他經常想的不是我要什麽,而是“我要做什麽”、“我應該怎麽做”。
他從來沒有直視過自己心底真實的欲望,對于人生安排都是如此,他順從着父母的意願,認爲他們的經驗之談是有價值的,而這樣的順從的确也爲他帶來了看似更好的人生。
至少,他的履曆在旁人看來是無比光鮮的:名校博士,年紀輕輕便有了專利研究項目,工作體面,成熟穩重。
每年回家見到親朋好友的時候,賀顯谟聽過最多的評價就是,他是個不需要父母操心的兒子。
這似乎就是他存在的“價值”。
長久地活在傳統的社會時鍾和觀念裏,他似乎已經漸漸地喪失了對心底深層欲望的思考,以至于他一度以爲自己是個沒有欲望的人。
“你不知道。”曾旭從賀顯谟的反應裏讀出了答案,他無奈地笑了笑,“行吧,你不知道也正常。”
“但你真的應該想想,”曾旭換了種詳細的說法,“别管别人怎麽看你,别管你爸媽會不會支持,隻從你個人的需求層出發,你想要什麽?現在的工作生活和身邊的人是你想要的麽,還是你爲了迎合大流做出的妥協——你之前會意識到自己在妥協麽?”
“妥協”兩個字,讓賀顯谟醍醐灌頂。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因爲父母的建議放棄做運動員。
如果不是曾旭問,他真的意識到不到自己的放棄就是妥協。
“我好像明白你爲什麽會對Dara這麽上瘾了。”分析了這麽多之後,曾旭忽然想通了這一點。
“爲什麽?”賀顯谟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
這也是他很想知道的一件事情——迄今爲止他都不曉得爲什麽會這樣放不下她,明明連戀愛都沒正式談過,分開之後卻如此痛苦。
她對他沒有很好,她也沒有爲他付出過什麽,可他就是欲罷不能,一次次地犯賤想起她。
“你沒想過這一點?”曾旭很意外賀顯谟會這樣問,合着他和周若糾纏了這麽長時間,都沒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被她身上哪點特質吸引了?
“你可真牛逼。”曾旭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賀顯谟:“你說爲什麽。”
“因爲她有和你截然相反的人生,她可以不顧世俗評價随性生活,她可以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欲望,她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職業——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真正想過的,也是這樣的人生?”
因爲自己沒辦法擁有,所以對于走了這條路的人會産生極其複雜的情愫,最初可能是排斥,厭惡,嫉妒,但又無可避免地被她身上的随性和自由吸引。
令人上瘾的或許不是周若,是自由。
曾旭的這番話給了賀顯谟全新的思考角度。
他開始深思,呼吸漸漸變得沉重。
曾旭沒有再打擾他思考,隻是拍着他的肩膀說:“如果不知道怎麽辦,就先試着學一下不滿足你爸媽的要求吧,不要爲了順從他們的意思,再去拉一個無辜的人下水。”
曾旭也沒有深究去問賀顯谟究竟喜不喜歡徐萱若了。
喜不喜歡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有和徐萱若結婚的念頭,是爲了完成父母安排給他的“任務”。
這對徐萱若來說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