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端上一道魚籽海膽啫喱。
應铎食指與中指并攏輕擺了一下,示意傭人端到唐觀棋面前。
這道菜夠甜,小姑娘應該會鍾意。
傭人連忙端到唐觀棋那邊,唐觀棋擡眸,他淡聲道:“嘗嘗?”
唐觀棋看見了裏面的生海膽,她知道最好的海膽都是生吃味道最清甜,頂級的廚師也可以處理得幹幹淨淨,雖然她沒吃過,但鍾家經常吃。
但她有些猶豫,拿起手機打字:“我不太吃得了生食。”
應铎也不因爲被拒絕而不高興,而是指節抵着額,輕聲問她:“怎麽?”
“我有胃炎。”小姑娘猶豫着将手機遞到他面前。
應铎并沒有覺得掃興,而是漫不經心逗她:“不乖乖吃飯?”
唐觀棋僵了一瞬。
她乖,是沒人讓她有飯好好吃。
但她卻笑了笑:“母親再嫁了,小時候很少有早餐吃。”
應铎微微垂着眸子看着她,沒有說話。
她之前說沒有父母,應铎隻以爲妹妹仔父母早逝,現在看,可能是父親早亡,母親再嫁未有帶她,她才跟着不熟的親戚過,對方也不能滿足她的生活需求。
畢竟不是親生女兒,做不到對鍾蓉那樣事事照顧。
應铎素來不評價别人的人生,隻是溫淡道:“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日子了。”
他撿起搭在碗邊的刀叉,唐觀棋僵了一瞬。
看着男人平靜淡漠的側臉。
…應先生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應铎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震動。
他擡眸掃了一眼,是公司的高管,一般不是急事不會打到他這裏來。
他随手劃向接聽,沉厚平靜的聲音響起:“講。”
免提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可以聽出對面的人很急切:“DF公司的總裁私下和維森資本的董事吃飯。”
應铎看都未有看唐觀棋,這個年紀的金融學生,聽不明這些嘢。
隻是由着小姑娘聽。
他冷淡追問:“什麽意思?”
對面一股腦彙報上來:“DF的總裁想把DF賣給維森資本,維森資本會在收購後,給DF總裁實際控股權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且目前他們提出的收購價是80美刀一股,遠遠高出目前DF的股價一倍。”
應铎是知道這個總裁的,運營能力極其一般,現在還想借收購的機會吞并股權和控制權。
無疑是讓DF走上死路。
他的指尖輕輕點在桌面上,一搭一搭地輕敲。
他也是DF的股東,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但難保其他股東不會對八十美元一股的收購價動心,那是近兩百億。
他淡淡道:“他們預計的收購談判在什麽時候?”
電話對面回複:“未有談及,竊聽器裝在桌下,他們不久之後就離開了餐廳。”
應铎不露聲色:“知道了,先按兵不動,明天之前我會有指示。”
電話挂下,應铎仿佛無事人一樣,依舊動作優雅悠散地切盤裏的法國幹貝。
好似這個可以掀起軒然大波的電話對他毫無威脅。
甚至還可以将切完的那碟,紳士地遞到小姑娘手邊。
隻不過平靜無波間在斟酌,要如何拿回控制權。
他的點将台下,素來不容忍其他人越權奪勢。
忽然他的衣角被拉了拉,應铎看向唐觀棋,視線漫懶而溫柔:
“怎麽?”
而一隻柔白小巧的手拿着手機,從他手臂下穿過,頗有偷感地放到桌面上,手機屏幕上四個字:
“應先生,我可以說話嗎?”
應铎了然。
是小姑娘聽到這些,覺得嚴肅了,怕他不理她。
也應該,小姑娘未經世事。
他溫聲道:“當然可以。”
小姑娘對着手機敲敲打打,他頗有耐心等小姑娘要說出什麽撒嬌的話。
她下一秒推到他面前的,卻是一行字:
“您可以把水攪混。”
餐廳的沙漏剛好漏到臨界點,陷下一片凹窩。
應铎掀起輕薄的眼皮,對上少女濕黑的眼眸:“嗯?”
她卻沒有再說什麽,因爲她知道應先生聽得懂。
餐廳安靜得似乎能聽見燈泡的電流,聽見果酒的氣泡破裂聲。
應铎的視線幽深沉慢:“聽明了?”
她沒有懼怕,微微抿唇笑,露出了自己深深的酒窩,點了下頭。
但她有酒窩,也不像真的甜美,更像是扮豬吃老虎故意迎合的扮乖,蘊藏平靜但極強的野心和力量,對未來有種絕對的掌控感。
妹妹仔,全部聽懂了。
有些出乎應铎的意料。
應铎沒有怪小姑娘越界,倒有興趣聽小姑娘要如何诠釋,緩慢道:“你想如何将水攪混?”
她伸手小心拿走自己手機,打落一行字給他看:“與其說服其他股東不接受維森資本的收購,不如引入其他資本來競購DF。”
應铎沒有立刻應答,微微後倚,寬背抵着松軟的椅背,雙手松松交握,視線沉而濃地看着她。
不算很完美的解決方式,但光點明顯,有讓人欣賞的地方。
餐廳的燈光偏暧黃,照在食物上會讓人有食欲,卻會讓氣氛捉摸不清。
唐觀棋也視線一移不移地看着他,堅定自己的想法。
片刻後,他伸手,長指在手機屏幕上劃動,撥返電話給剛剛的人:“把維森資本要收購DF的消息放出去,明天早上,香港的主流商報都要報道出這單收購的細節。”
對面驚訝。
這是一場豪賭。
被港城其他資本知道DF要賣,一定會蜂擁而上競價購買,雖然能讓維森資本失去優勢,但到時候就是非賣不可了。
太猛了這種方式。
但boss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們要做的就是照做:“好。”
挂掉電話。
應铎看着小姑娘,依舊是深沉平穩的目光,但帶了很輕的探究欲。
要聽懂這件事,需要對這些涉及到的公司内部組成、運營情況相當熟悉,很難有剛出社會的金融學生做到,對随便提到的一家上市公司如此了解。
更何況她敢下判斷,雖然她的判斷不算最好的處理方式,但可以打到九十分。
唐觀棋隻是微笑,因爲應先生采用了她的方案。
妹妹仔能隻比他站低一級,自由和他聊天,是應铎沒想到的。
沒由來的,有一種相知相惜的交流感。
他不覺得越界。
他覺得太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