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發财了？”
他是一個沒怎麽見過世面的老農民不假。
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電視裏那些天天播放的廣告，可不是白看的。
“嗯，發财了。”
林銘沒有謙虛，而是認真點頭道：“爸，你跟我媽也快六十了，咱以後就不下地幹活了，行不？”
“胡說八道，那可是把你們兄妹三個拉扯大的糧食地，不種還能荒廢了不成？”林成國笑罵了聲。
老人的心态就是這樣。
即便知道現在的糧食價格不行，很有可能連人工和本錢都賺不回來，可他們甯願一直種下去，也不願讓土地荒廢了。
林銘也不急于這一時，反正這次回來還要呆好幾天呢，有的是時間。
這時候的陳佳，已經被遲玉芬拉着坐到了炕上。
北方人就是喜歡這種土炕。
硬歸硬，但到了秋冬之際，給鍋爐裏添把柴火，真是舒服的不行。
“佳佳，你們剛回來，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麽快跟媽說，媽給你們去做。”遲玉芬高興道。
“媽，我想吃您做的肉龍卷……”陳佳捂着肚子。
在遲玉芬和林成國面前，她表現的就像個孩子。
陳佳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
她非常明白，既然已經選擇了回來，那就沒必要再爲前幾年的事情而闆着臉，也不願意讓林成國和遲玉芬因爲這些事而擔憂焦慮。
無論曾經的林銘再怎麽混蛋，跟這老兩口沒有任何關系。
他們，都是好人。
“肉龍卷是嗎？好好好，媽這就去和面，去給你做！”
遲玉芬激動的雙眼再次發紅。
她轉身之時，陳佳看到了這個年齡本不該有的白發。
那一刻的陳佳，忽然覺得告訴老兩口離婚的事情，真的傷害到了他們。
……
陳佳坐在炕上看電視。
林成國和林銘坐在茶幾旁邊喝茶。
萱萱則是蹦過來跳過去的，圍着幾個大人叽叽喳喳，讓林成國和遲玉芬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眼下這一幕，真的比任何時候都要溫馨。
一家五口，其樂融融。
後天才中秋，但今天就已經有了過節的氣氛。
大約8點半左右，遲玉芬終于把新鮮熱乎的肉龍卷蒸了出來。
陳佳早就已經餓得不行。
她也不怕燙，在遲玉芬無奈又疼愛的目光中，拿起一個就往嘴裏放。
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道：“還是媽做的肉龍卷好吃，太香了！”
“你慢一點，細皮嫩肉的别燙着。”遲玉芬責怪道。
“媽，我們中午11點半就吃飯了，現在都要餓死了。”陳佳露出委屈的樣子。
遲玉芬卻皺眉道：“林銘這小子就沒帶你們再去吃點東西？八九個小時呢，你們能堅持下來，萱萱也堅持不住啊！”
“嘿嘿，林銘說要先在市裏吃點的，我這不是饞您做的肉龍卷了嘛，要是在市裏吃了，我就沒肚子再裝下肉龍卷了，吃的也沒有這麽香了。”
陳佳往遲玉芬身上靠了靠，哪裏像是兒媳，分明就跟遲玉芬的女兒沒什麽兩樣。
“你往後點，我身上全都是泥土，别弄髒了你的衣服。”遲玉芬笑道。
“不嘛不嘛，媽媽一點都不髒。”
陳佳嬉皮笑臉的樣子，讓遲玉芬差點沒忍住哭出來。
就這麽好的兒媳婦，全世界去哪裏找？
林銘那個混賬東西，當初怎麽就舍得去打她啊！
9點左右。
遲玉芬又臨時炒了幾個菜。
一家五口就這麽坐在炕上，圍着桌子吃了起來。
從自甘堕落，到幡然醒悟。
這幾年的時間裏，林銘第一次覺得母親做的飯這麽香。
林成國都隻能吃一個的肉龍卷，林銘卻是吃了兩個半，陳佳也吃了一個半。
連萱萱都吃了小半個，看的遲玉芬那叫一個滿心歡喜。
直至大家徹底吃飽了，林銘這才将桌子端下去。
遲玉芬打算刷碗，陳佳卻非要搶着幹，說是遲玉芬幹一天活了，得好好休息休息。
沒辦法，遲玉芬隻能先哄着萱萱了。
林銘這邊，猶豫了一會兒。
然後問道：“爸，媽，後天就是中秋了，林刻跟林楚不回來嗎？”
“我給他們打電話了，林楚說是要回來，不過廠子放假晚，得等到明天下午才能到家。”
林成國道：“林刻原先說是不回來了，不過他要是知道你跟佳佳回來的話，肯定會回來的，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
“陳佳給他打過，原先那個号碼成空号了。”林銘低頭道。
林成國跟遲玉芬對視一眼。
也沒多說什麽，道：“那我給他打個電話，他現在應該還沒睡，你來跟他說。”
“好。”林銘點頭。
不一會兒，電話就接通了。
“爸。”
手機裏傳來了林刻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
“林刻，是我。”林銘道。
林刻愣了一會兒，旋即一連串的問道：“哥？！你回家了？打算在家過節？”
聽着林刻那驚喜的聲音，濃濃的酸澀從林銘心裏湧了出來。
林銘顫抖着雙唇，沒忍住說了句：“林刻，你真的很傻！我連你結婚的彩禮都拿去輸光了，你難道就一點都不記恨我嗎？！”
這幾句話說出，林成國和遲玉芬都安靜了下來。
正在刷碗筷的陳佳也是動作一頓。
隻聽林刻沒心沒肺的笑道：“我記恨你幹什麽，你是我哥。”
你是我哥！
就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林銘隻覺胸口憋悶，再也忍不住了。
眼淚不争氣的往外流，林銘跑到院子裏，狠狠的捶打着地面。
他恨！
恨那個自暴自棄、自私自利的自己！
恨那個罔顧所有人感受，隻知道沉迷于爛醉賭博的自己！
如果酒精真的能麻痹一切，那‘痛苦’這兩個字，早就從字典上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陳佳從廚房裏默默的走了出來。
她看着林銘那已經破皮流血的拳頭，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都過去了。”陳佳道。
林銘猛的起身，緊緊将陳佳擁在了懷中。
而後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跟萱萱，對不起爸媽，對不起林刻和林楚，也對不起陳升……”
“我林銘，對不起你們所有人啊！！！”
陳佳沒有掙紮，任由林銘抱着。
曾幾何時，林銘是她賴以依靠的肩膀。
而今，她成了林銘最溫暖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