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當通知他進大殿面聖的時候,他顯得極爲恭順且激動。一位久在外地任職的官員,陡然見到聖顔,難掩激動神色,說話時都忍不住顫抖。這是對皇權最大的敬畏和臣服。
很明顯,老皇帝對于陳觀複的表現很滿意,難得的露出了笑容,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讓他好生歇息,過段時間自會安排差事給他。
陳觀複磕頭,叩謝皇恩!躬身告退。
老皇帝神情愉悅地同身邊的邱德福說道:“陳觀複跟他老子不一樣。畢竟年輕,熱血還不曾冷卻,對朝廷對朕還有一片赤誠之心。”
“陳家世代蒙受皇恩,若是不知感恩,連豬狗都不如。”
“平江侯這人錯就錯在太聰明。朕不需要那麽聰明的人,朕更需要忠心耿耿的人。陳觀複不錯,比他老子更懂忠心二字。”
“陛下可是要重用陳觀複?”
“不着急!再等等看。”
老皇帝終歸還是忌憚侯府,不可能同時重用父子兩人。可以先給陳觀複安排一個沒多少實權的差事,把人摁在座位上不能動彈,管束調教,成長爲老皇帝心目中的樣子。
老皇帝對于如何調教人,顯得得心入手,從容不怕。腦子裏很快就有了成熟的方案。重用到何種程度,多長時間打壓一回。總結起來就是給顆甜棗,打一棍子。幾回合下來,就能把人調教成想要的模樣。
……
陳觀樓收到侯府的帖子,有點小小的意外。
侯府世子回府,侯府要大擺筵席,宴請親朋好友。京城有數的權貴豪門,勳貴世家,基本都收到了請帖。
這場宴請,是侯府世子陳觀複重回京城頂級圈層的信号。意味着以後的社交,侯府的代表人物不再是侯府二房,而是侯府世子。
上門吃酒席不能空着手去,得準備禮物。
陳觀樓又一次陷入送禮的煩惱中。
如果隻是普通人家,同族的的一些長輩,送禮倒也簡單,就那幾樣。酒肉糕點布匹,再貴重一點,就加上幾樣合适的藥材,包一封銀子。禮物出手,既大方又體面。
可是,給侯府送禮,這些常備的禮物顯然是送不出手的。
就算他送藥材,名貴藥材他都得想辦法從侯府薅羊毛,他哪來的合适的藥材送給侯府。普通藥材根本拿不出手,布匹不合适。
隻剩下古玩字畫,必須得是珍品,而且價格還不能太貴重。過于貴重,就不是送禮,那叫走人情鑽營關系,求人辦事。
這可真是難死他了。
這回大姐陳小蘭幫不上他的忙,他得自己想辦法。
禮物預算在五百兩之内,超過這個數就不合适,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五百兩以内的古玩字畫還得是珍品,隻能找甲字号大牢諸位犯官這群寶藏解決問題。
他想着,送禮不能太俗氣,金啊銀的珠寶首飾太過俗氣。侯府富貴了幾代人,簪纓世家,貴不可言。人家不稀罕這些玩意,見得太多了。
最合适的還是字畫孤本一類的東西。
世子陳觀複也是讀書的,據說書讀得很不錯。但因爲身份,并沒有走科舉仕途,而是早早的去了軍營曆練。
既然有讀書人的基因,應得不會排斥字畫孤本一類的禮物。大老爺就特喜歡收藏這一類的的物件。父子兩人,有可能一脈相承。
一大早,他下了大牢。
冷死了!
他沒有運用武功護體,自然的感受冷熱。
大冬天,天牢就跟冰窖似的。牢房裏,每個犯人都扛着被褥,哆哆嗦嗦,靠抖動制造熱量。
他徑直來到謝長陵的牢門前。
前任東宮屬官,還是狀元郎,手裏頭肯定有不少好東西。
“謝大人晚上睡得可好?”
謝長陵被凍得臉色發青,幸虧年輕身體好,還扛得住。
“陳獄吏今兒怎麽有空?”
“侯府世子回府,設宴請客。我姓陳,也收到了帖子。正琢磨着送什麽禮。想着謝大人見多識廣,可否替我參謀參謀。”
“世子從軍,刀槍劍戟随便挑一樣。”
“謝大人,你這就沒意思了。你出的主意,是送禮嗎?侯府世子又不是一般的武将,少拿這些胡話糊弄我。”
謝長陵眉眼一挑,“陳獄吏很懂嘛,你這麽懂何必請教我。”
陳觀樓龇牙,這些犯官都是屬驢的,不抽兩鞭子不知道什麽叫做适可而止。
“晚上挺冷的吧。我還可以讓謝大人晚上更冷些!”陳觀樓嗤笑一聲,“來人,提一桶冰水,給謝大人的被褥澆上。”
“陳獄吏何必如此折辱人。”謝長陵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陳觀樓呵呵冷笑,“謝大人現在願意好好說話了嗎?”
“陳獄吏想要什麽樣的禮物,或許我可以參謀一二。”謝長陵一秒翻臉,果然能好好說話。
打冰水的獄卒還看着陳觀樓,這冰水要不要打,要不要澆。
陳觀樓擺擺手,叫獄卒滾蛋。
“字畫孤本一類的,謝大人可有教我的?”陳觀樓直接提出要求。
謝長陵琢磨了一番,“我手裏頭有一份我恩師贈予的名家字帖,是前朝宮廷書畫名家留下的珍本。陳獄吏意下如何?”
“太貴重了些。”
“不算貴重。我作價二百兩賣給陳獄吏,如何?”
陳觀樓挑眉。
什麽時候前朝名家字帖跟大白菜一樣便宜。
“謝大人不必如此。隻需一般的珍品足矣。”
“既然是給侯府送禮,自然要拿出足夠的心意。我原本想推薦孤本,然而孤本似乎不太合适。還是名家字帖能體現陳獄吏的一番心意。陳獄吏不必同我客氣,字帖對于本官而言,着實有些多餘。
若幹年之後,或許不用等到我老了死了,我本人的字畫也會成爲名品,未來有一日成爲珍品。就算是現在,我随便寫一幅字,争搶之人無數。前朝名家而已,無非就是比我早出生了幾百年,早成名幾百年而已。我之成就,隻會高不會低。所以,區區字帖而已,兩百兩我都嫌貴了。”
好好好個狷狂的書生。
這難道就是身爲學神的自負和傲慢?
學習好真的很牛皮啊!吹牛那都不叫吹牛,那叫陳述事實。
陳觀樓無話可說,無言反駁。
他能說狀元的字不好看,不值錢?讀書人第一個不答應。
他能說謝長陵自以爲是,還沒出天牢,就夢想着做宰輔,要當天下第一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