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隔窗就是大街。
一個戴着圍帽的女子走進茶樓。
不一會,女子上了二樓,敲門推開了包間的房門,在看清楚窗戶邊男子的模樣後,取下圍帽,露出一張絕美容顔。
陳觀樓看着對方,不動聲色的邀請道:“鍾姑娘,請坐。”
“你知道我會來?就沒擔心過我出不了門?”鍾素素在陳觀樓的對面坐下。
陳觀樓輕聲一笑,“鍾禦史不顧傳宗接代的兒子,不顧家中長輩,獨獨替你安排後路。我想,你除了美貌,應該還有别的本事。否則,說不通啊!”
今日這場見面,是他安排的。
他給鍾素素送了消息,約對方在茶樓碰面。他笃定對方會來,也有本事避開家人以及監視的衙役。
果不其然,他等來了對方。
他不相信鍾禦史隻是單純因爲大閨女長得貌美,就費心巴力的替大閨女準備退路。美貌是稀缺資源,但是對一個落難家族來說,并非必不可少的稀缺資源。兒子,保命,傳宗接代,甚至錢财,都比美貌更重要。
那麽爲什麽是鍾素素?她肯定有過人之處。
小小試探,驗證了他的猜測。
“見過陳獄吏!”鍾素素微微彎腰行禮,“我已經通過家父,了解到基本情況。不知陳獄吏想了解什麽?”
陳觀樓捏着下巴,很好奇的看着對方,“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獄吏,鍾禦史慌不擇路找到我,想将你托付給我,你就不意外嗎?一個獄吏,又能做得了什麽。”
鍾素素抿了抿唇,“不好意思,來之前稍微打聽了一下。陳獄吏剛才一番話,着實太過謙虛,你姓陳,背靠侯府,這已經是無數人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背景人脈。想來,家父也是看重這一點,才會托付你。”
“你信我能幫你?”陳觀樓問了一句。
鍾素素沉默片刻,說道:“我信家父。”
陳觀樓笑了笑,“回歸正題,鍾禦史爲何獨獨替你謀劃脫身一事。難道親兒子不重要嗎?家族的傳承不重要嗎?弄不明白這個問題,我可不敢答應鍾禦史的請托。再多的錢也不行。”
“陳獄吏做事,都要求個因果嗎?”對方反問了一句。
陳觀樓微微一挑眉,“以防萬一,知道原因對大家都好。鍾禦史的案子不是小案子,貪墨數量極大,死亡人數衆多,盯着他的人也不少。
你雖是女子,但你姓鍾,突然将你從名單上劃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沒有隐患,就得弄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堵住所有漏洞。我想,你也不希望這件事有什麽隐患,影響到你将來的生活。”
“這麽說你的确有辦法将我的名字從名單上劃掉?”鍾素素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且無辜的雙眼,顯得單純又美好。
陳觀樓不吃她這一套,卻也難免心情美妙。和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說話,總是令人心情愉悅。
“你就當我有這個本事吧。”他沒有明确表态,總得給自己留一手。萬萬不能因爲美色耽誤了正事。
鍾素素的眼睫毛很長,又黑又密。睫毛微微顫抖,一雙眼睛顯得格外有神采,裏面藏着太多的情緒,似乎還藏着秘密。
她端起茶杯,姿态優雅的抿了一口。不愧是大家閨秀,從小接受頂級且嚴苛的閨閣教育,一舉一動都透着美感和大氣。
她似乎是在斟酌考慮。
陳觀樓不着急。
如今他身爲獄吏,随時可以翹班,沒人管。雷獄丞通常初一十五開會,平日裏基本不露面,要麽就關在公事房忙私事。
“家父不相信外人。”
鍾素素突然出聲緩緩說起事情的原委。
“我們鍾家發家太晚,沒有家生子。府中的奴仆都是半途買來的,要麽就是外聘。家父信不過這些人,更信不過外聘的賬房先生。而我,自幼聰慧,學什麽都很快,還能舉一反三,算賬更不在話下。父親知道後,很是高興,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替父親做賬。”
說到這裏,鍾素素自得一笑。
她接着說道:“我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做一本公賬的同時,再做一本私賬。案發後,公賬被六扇門拿走了。但是私賬我藏了起來,天下間隻有我知道賬本藏在什麽地方。眼看着父親的案子即将判決,結果無非兩種,要麽全家流放,要麽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無論哪個結果,我都不能接受。”
鍾素素猛地擡起頭,“我今年十六,年輕貌美。若是流放,我恐怕活不到目的地,就算活到了目的地,遲早也會被當地官員糟蹋,淪落爲玩物。若是充入教坊司,結果不言而喻,很快京城就會多出一名化名花啊鳥的花魁娘子。我身爲女子,如何甘願落入這樣的境地。”
說起未來可能遇到的遭遇,鍾素素充滿了恐懼和不甘。
“我不甘心!我絕不接受!所以我給父親傳話,讓他務必想辦法幫我脫身,将我從無論是流放還是充入教坊司的名單中劃去。否則,我就交出私賬。私賬一旦上交,屆時,全家都得陪葬。誅九族啊!死了總比被折辱好吧。隻可惜,鍾家就沒後了。呵呵……”
鍾素素就像是個頑皮的少年,露出陰謀得逞的得意笑容。
“父親怕了!父親怕死,我一直都知道。但凡有一線生機,他就不會放棄。而我,就是他的一線生機。現在,你知道了原因,還願意幫我脫身嗎?”
陳觀樓聽完她的話,心中連連感歎。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要靠才華。别的女子,比如潘娘子,完完全全利用身爲女人的優勢,美貌加上柔弱,足以讓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放下戒心,甘願幫忙。
然而鍾素素偏不,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流露出絲毫要利用美貌達成目的的意思。她靠真誠,靠才華,靠聰明,把玩着這場生死較量。充分利用鍾禦史怕死的特點,利用世人傳宗接代的執念,于絕境中尋找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