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橋内心憂憤不已,急得嘴角上火冒泡,每天都要問陳觀樓最新消息。
“沒有消息。”
趙明橋氣得臉頰都瘦了下來。
“你操什麽心啊。人家東宮都不着急。再說了,你認識太傅,太傅可不認識你。”陳觀樓忍不住吐槽了兩句。
趙明橋不想解釋,隻說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的大義,以及你所說的大局。但我知道,沒了太傅,天也沒有塌下來。”
“可是沒有了太傅,太子殿下的天卻塌了。”
“太子依舊是太子。”
“一切都隻是暫時的。”趙明橋氣呼呼的,在牢房内走來走去,“沒有太傅的扶持,太子殿下越發舉步維艱,真不知将來會是什麽局面。”
“最差最差,無非就是廢太子。有什麽可怕的。”陳觀樓輕描淡寫的說出廢太子三個字,趙明橋瞪大一雙眼睛,死死盯着他。眼中帶着沖天的怒火。
陳觀樓怪自己嘴賤,明知道會刺激到對方還這麽說。
“你要是不爽,就罵出來吧。”
趙明橋卻突然洩了氣,頹然坐下,“你說的沒錯,最差最差就是廢太子。一年前,我剛踏入官場的時候,我絕不相信太子有一天會被廢掉。但是現在,貌似離着廢太子越來越近了。太傅都能下獄,被人劫走,生死不知,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現在我就感覺,一切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陳觀樓深感欣慰,死腦筋終于開竅了。
他再接再厲,繼續忽悠道:“你這麽想就對了。其實你該學學于照安,我是指出獄後的于照安。他在天牢進修了幾年,大徹大悟。和老皇帝對着幹沒有用,天天上本彈劾這個那個也沒有用。想幹事,先讨好老皇帝。
你看于照安出獄才半年,如今已經貴爲西北行省巡撫,主抓民政。從階下囚到封疆大吏,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你這麽聰明,适當改改自己的觀念,學會接受官場規則,并且學會利用規則,我相信你的前途不會比于照安差,甚至比他強。”
趙明橋自嘲一笑,“怎麽可能。我可沒有于大人那樣的身世背景。”
“你錯了!正因爲你沒有于照安的身世背景,反而更容易得到老皇帝的重用。”陳觀樓鄭重其事地分析道:“老皇帝爲啥重用江圖,僅僅是因爲江圖會攬财會拍馬屁嗎?
朝堂上懂理财懂拍馬屁的人如同過江之鲫,爲啥那些人沒入老皇帝的眼?隻因爲江圖是個沒有家世背景的一介草民,同朝堂上任何官員派系都有沒有牽扯,生死都在老皇帝的一念之間。以你的聰明,你完全有機會取江圖而代之。”
“你讓我當幸進小人?”趙明橋氣笑了,“你可真敢想。”
“你想不想做事?”陳觀樓沒理會對方的嘲諷,反問道:“想不想掌權?想不想替老百姓做點實事?如果你想,那麽請你放下你拿毫無意義的自尊和操守。與其讓江圖這等小人在朝堂上蹦跶,何不自己來?好歹,你心裏頭至少裝着百姓,至少沒那麽貪婪。”
趙明橋張口結舌,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思路,沒被牽着走,“按照你的說法,我是有派系的,讀書人天然就有派系。”
陳觀樓:……
這下子輪到他當啞巴。
他抓抓頭,悄聲問了句,“你老師是什麽派系?太子一黨嗎?”
“雖不是太子一黨,但肯定會一如既往的堅定支持太子的正統身份。”
言下之意,誰正統支持誰。是不是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嫡長子的身份。進一步說,誰當皇帝都無所謂,誰當皇帝支持誰。與其說支持的是人,不如說支持的是那張椅子的正統性,身份的正統性。
就算椅子上坐着的是一隻貓一隻狗,也要堅定支持。
陳觀樓琢磨了一下,“其實你老師的立場很好操作啊!你們就一心一意支持老皇帝,拍老皇帝的馬屁不就行了,别對着幹,幹不赢的。”
趙明橋不屑的冷笑,“讀書多年,就爲了毫無節操的拍馬屁,說着違心的話,做個虛僞的人,幹着一堆破爛事,恕我做不到!”
得!
文青的矯情勁又犯了。
陳觀樓歎息了一聲,“其實,我很佩服你,尤其是你的堅持。換做我,我可能做不到。我這人屬棉花,壓一壓就縮了回去,甯願苟着,也不願意強出頭做出頭鳥。”
“這個世道,總要有人做出頭鳥。”趙明橋朗聲說道,對于自己的遭遇,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後悔過。
陳觀樓沒忍住,問了他一句,“那麽大明王算不算出頭鳥,郭大春算不算出頭鳥。”
“别提那兩個亂臣賊子。他們是反賊,豈能同我等朝廷官員相提并論。”
“他們一開始也隻是想要一個公平公正,想要一個太平盛世。”
“若有冤屈,就該告官。”
“你是說台下何人狀告本官嗎?”
“你?”趙明橋氣得眼睛都紅了。
“你是官,你能接觸到許多真實的信息。你應該很清楚金州那地,上下沆瀣一氣。百姓告官,你是在說笑嗎?沒錢莫進從來都不是一句笑話,而是寫實。”
趙明橋閉上了嘴巴,他辯不過陳觀樓,他甚至感到一陣心虛。但内心絕不承認,絕不認同對方的說法。一旦認同,就意味着二三十年堅持的三觀崩塌。他承受不起,也不敢面對殘酷的後果。
陳觀樓見狀,暗自歎息一聲,“世道如此,就算那張椅子上換一個人,大環境也不會有多少改變。不是你的錯,隻是時代的錯。”
“時代是人組成的。既然發現了問題,我輩義不容辭,誓要改變這一切。”這番話,既是說給對方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趙明橋攥緊了拳頭,内心越發堅定。
陳觀樓輕笑一聲,說道:“你的辦法是自上而下,難,太難,基本不可能實現。郭大春他們是自下而上,不可否認破壞性極強。但是比起政策性的作惡,他們那點破壞性又算得了什麽。至少金州人還有活路,東州人連活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