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除了反賊,蠻夷,貪官外,還有一位重量級人物:成王。
成王府坐落在金州府城,反賊鬧得最厲害的時候,成王府每日依舊是酒池肉林,醉生夢死。
反賊攻入府城,成王府靠着王府兵,以及收攏的殘兵敗将,愣是抵擋了反賊整整五天,堅持到援兵到來。
上一代成王是老皇帝的兄弟,這一代成王,是老皇帝的親侄兒。
有個無法證實的傳聞,皇位原本是成王的。老皇帝搞陰謀手段,在先帝過世的時候玩了一把大的,搶了成王的皇位。
這個傳聞,早些年很有市場。随着老皇帝皇位坐穩,表現得英明神武,類似的說法就漸漸沒了。
這些年,随着老皇帝日漸老邁昏聩,這個傳聞又被人重新提起,有了新的市場。
京城有錦衣衛這尊大山鎮着,事關皇家隐私,市井小民有分寸,不會大喇喇的跑到街頭巷尾胡咧咧。
但是京城以外的地方,尤其是離京城越遠的地方,類似的傳聞就越有市場。人人都有一顆八卦之心,尤其是事關皇家的八卦,張口胡說幾句,官府也管不着。
這個傳聞傳得最猛烈的地方,就是金州。
隻不過,金州因爲鬧反賊,掩蓋了成王府的八卦。
朝廷官員自然都聽過這些傳聞,甚至比民間版本詳細十倍的傳聞都有。
什麽先帝去世當夜,上一代成王被老皇帝擺了一道,沒有及時趕到宮裏。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老皇帝已經掌控了整個京城,大局初定。成王無可奈何,又下不了決心起兵,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錯步步錯,最後皇位就落在了老皇帝手中。過了幾年,就連手中的兵權,也被老皇帝收走了,心灰意冷去了金州就藩,因憂思過甚,年紀輕輕去世。
劉道聞排除了一切可能,不管聽起來多麽不可思議,但一切都隻指向了成王府。
他膽戰心驚,心跳加速,有種瀕臨死亡的錯覺。
成王府爲啥聯系他?
他是有名的大貪官,如今身陷囹圄,掰着手指頭活命,很快就會被上面一刀子咔嚓了。
他唯一的利用價值,就隻剩下錢,很多很多錢。
劉道聞下意識吞咽了一口口水,嗓子發緊發幹,嘴皮幹裂,嘴巴上火。沒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錢,甚至連最親密的管家都不清楚。
也沒人知道他的錢具體藏在什麽地方,管家隻知道一部分真相。府邸内的财貨,隻是他這些年貪墨的一小部分。
背靠江圖,又在營造司,隻要過他手的項目,他都會染指。沒過他手的項目,他同樣吃回扣。各色人等的讨好孝敬,尤其是那些沒門路的外地客商,出手極爲闊綽。
那麽多錢啊,他還沒來得及享用,就要被砍腦袋,他不甘心。
本來他已經認命了,不爲自己着想,也要替家中老母妻兒,替家族着想。
而今,一張紙條,壓下去的不甘心,又重新泛起。
不甘心!
不想死!
如果成王給他一個機會,他要抓住嗎?
劉道聞罕見地安靜下來,不言不語。
獄卒報到陳觀樓跟前,陳觀樓說道:“他現在這個樣子也正常,一時半會難以接受,讓他好好想一想,都别去打擾他。他如果有什麽要求,明智要不過分,都盡量滿足。”
畢竟是給了五千兩的大财主,好聚好散,送對方最後一程。
下了班,陳觀樓改頭換面取了貨物,又改回本來面目,前往侯府交貨。
走後門,經過通報,很順利的見到了大老爺。
依舊是在書房,大老爺身邊圍着三四個文人客卿,幫着鑒定他帶來的貨物。除了赤金金佛,其他的古玩字畫他都帶來了,包括名畫《踏雪》。
“侯爺,這幅畫?”其中一個客卿指着一幅梅花仕女圖,悄聲說道。
“有什麽問題?”
“畫沒有問題,的确出自前朝宮廷畫家梁居士之手。但是這上面的印章,侯爺請看,這一枚,還有這一枚……如果不是僞造,那這幅畫的來曆……”剩下的話,客卿沒有繼續說,懂的都懂。
陳觀樓不懂啊。
來之前,他隻是初步檢查了一番,确保貨物完整沒有損毀。至于畫上面的印章,他真沒研究,不太懂這個東西,看不出好賴。
聽到客卿的話,也厚着臉皮湊上去,盯着印章看,死活沒看出問題來。
于是,他張嘴問了一句,“有什麽問題?難不成印章是僞造的?”
進出侯府幾趟,和大老爺打了幾回交道,他膽子大了起來,沒有第一回來的時候的拘謹,顯得很自來熟。
他就沒拿自己當小弟,而是以做買賣的态度看待這一切。
做買賣嘛,自然是你來我往,公平交易。
“不,這兩枚印章,世上無人敢僞造。”
“爲何?”陳觀樓太好奇了。
客卿先是朝大老爺瞥了眼,見大老爺沒表态,沒表态就是不反對,他才對陳觀樓解釋道:“因爲這一枚印章是太子殿下前些年常用的私印,而另外這枚印章是陛下的。陛下早年有一段時間很喜歡用此枚印章。翻早年的奏章,說不定還能看到。陛下的這枚印章,已經封存近三十年,沒想到今日會在這幅梅花仕女圖上看見。”
“啊!”
陳觀樓發出一聲驚呼,他真的震驚了。
靠!
劉府管家欺負他不懂古玩字畫,竟然在貨物裏面藏了私貨,好一招禍水東引。一旦劉府被抄家,抄出這幅梅花仕女圖,看到上面的印章,劉道聞偷拿皇宮珍藏名畫一事,再也瞞不住。
到時候就不是他一個人殺頭的事情。
從皇宮到少府到侍衛,所有人,都要吃挂落,怕是有上百個人頭要落地。那可真是人頭滾滾。
劉府管家深知此畫是禍害,又欺負陳觀樓不懂古玩字畫,又存了平江侯有能耐吃下這幅畫的僥幸心思,于是偷摸将此畫混在了貨物裏。
杜夫子見識畢竟有限,沒接觸過被老皇帝和太子殿下蓋印的古玩字畫,同樣看走了眼。
陳觀樓臉都紅了,竟然吃了這麽大一個虧,竟然被人擺了一道。
他當即說道:“我現在就去退貨。”
“不急。”
大老爺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樣,舉重若輕。似乎這件事,在他眼裏就跟吃飯喝水一般,小事一樁。
隻聽大老爺開說道:“區區一幅畫,不必如此緊張。”
果然是小事嗎?
陳觀樓帶着歉意和一絲暗藏的懊悔,小聲問道:“當真不用退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