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範獄吏故作深沉的應了一聲,然後感慨道:“讀書的确太難了。”
陳觀樓眼珠子一轉,聽這意思,範獄吏讀了多年書,連個功名都沒有。難怪舍得拉下面子來做獄吏。
這年頭掙錢難,錢難掙。
獄吏名聲不好,但是架不住錢多啊。工作環境還不錯,不需要天天下天牢巡查。沒事的話,幾個月不下天牢都可以。每天公事房喝茶,若是再來一份報紙,齊活了!
“以後你們同在甲字号大牢當差,有的是時間交流熟悉。小陳,你跟範獄吏介紹一下甲字号大牢現在的情況,撿重點的說。”範獄丞樂呵呵的,張口吩咐道。
什麽是重點?
一是錢,二是人。
掌握了這兩樣,就掌握了衙門的核心精髓。任誰也别想逃出五指山。
陳觀樓琢磨着,先介紹人。
他試着開了個頭,“甲字号大牢共有牢房一百……”
見對方聽得仔細,他便繼續說下去。
“共有獄卒……其中班頭分别是……規矩就是……”
他以最快的速度,簡明扼要的将甲字号大牢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範獄丞在一旁聽着,再一次自得的想,自己沒看錯人,小陳就是腦子靈活,瞧這總結的,又清晰又簡單,是個人都能聽懂。就是話說得太直白了點,缺乏讀書人的調調。
範獄吏望望範獄丞,張了張嘴,有些遲疑。他本想問問錢财要過哪些人的手,賬冊如何做。轉念一想,當着族叔的面,這麽直接的問,會顯得自己眼皮子淺,過于貪财。
他決定等會将陳觀樓單獨叫到公事房,細細聊一聊這裏面的名目。他得搞清楚,自己一個月大緻能拿到多少錢,是過手留錢,還是每月結算。
他能當上天牢獄吏,也是花了錢的。範獄丞隻是族叔,不是親叔,沒道理白白幫忙。
他讀書多年未成,連個童生都考不過,俨然成了族中的笑話。族中十來歲的小孩都能考中童生,偏他不行,裏子面子都沒了。實在是熬不下去,狠了狠心,舍了二十畝水澆田和臉面,終于打動了族叔範獄丞,安排他進天牢當個獄吏。
他答應了族叔範獄丞,以後他的收入,每個月要上交兩成作爲感謝費。爲期兩年。
“這是規矩!不能因爲你是我的族侄,就壞了天牢的規矩。你别覺着我心黑,等你熟悉了天牢,你可以去打聽打聽,甲字号大牢獄吏這個差事究竟值多少錢,隻多不少。換做别人,我至少要三成。你是我的族侄,我才收你兩成。好好幹,一切照老規矩做事,莫要額外生事,給我找麻煩。若是有不懂的,你可以請教李師爺。下面的獄卒若是不聽話,你讓陳觀樓出面替你解決。你隻需要坐着收銀子就行。”
這些他來天牢之前,範獄丞告訴他的話,句句都透着社會的殘酷。所謂的人情世故,即便同族,也需要銀錢開道,否則莫談。
那種孩子在大城市讀書工作,做父母的自覺揚眉吐氣,大包大攬的替孩子攬下各路親戚的麻煩事,然後理所當然的讓孩子出面解決,貼錢賺面子的父母,絕對是無知淺薄之輩,一輩子在底層掙紮,卻始終沒有勘破社會運行的規則真相。一輩子就靠子女掙個面子,爲了面子可以欠下幾萬幾十萬的饑荒。既可悲又可恨!
真正懂得人情世故,懂得社會規則的人,絕不會拿自己的錢辦别人的事。就算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除非是親兒子,方能貼錢又貼面的去辦事。
聊完了正事,陳觀樓自覺退出公事房,等候在門口。
公事房内,範獄丞再次敲打範獄吏,“你剛來,莫要想着做事。天牢沒多少事情做,最好每天都沒事,大家才太平。懂了嗎?甲字号大牢裏面關押的那些犯官,離他們遠一點,千萬不要有投機的想法。當心引火燒身。你隻要記住,在天牢,沒事就是好消息,不要自作聰明搞些小動作。嗯,以後好生當差,去吧!”
“謝謝族叔!”
“在天牢叫我範大人,記住了。不要再叫錯。”範獄丞闆着臉,顯得格外嚴肅,他是來真的。
範獄吏打了個抖,趕緊改口,“謹遵大人吩咐。”
範獄丞這才露出笑容,“如此甚好,以後都這樣。去吧,先熟悉熟悉周圍的環境。”
範獄吏躬身退出公事房。
見陳觀樓等候在門外,他立馬又挺直了腰杆,學着範獄丞的模樣擺足了官威。
陳觀樓見狀,趕緊迎上去,“不知範大人晚上是否有時間?我和另外三位班頭,在是醉香樓預定了一桌酒席,懇請範大人賞臉!”
哎呀,上任第一天,下面的人就來給他送禮。範獄吏内心歡喜不已。
不過,他是第一回來京城,他很好奇也很感興趣地問道:“醉香樓是什麽地方?”
陳觀樓四下看看,悄聲說道:“那裏的姑娘京城出名的又美又風騷,最喜範大人這樣的青年才俊。”
萬獄吏頓時那叫一個心花怒放,越看陳觀樓越發順眼,小陳果然很懂事。
他樂呵呵的說道:“有空,有空。來,你随我到公事房細說,本官初來乍到,還有許多不明之處。”
和範獄吏聊完,時間接近午時。
陳觀樓叫來肖金,給了他一錠銀子,吩咐道:“去醉香樓定一桌上等席面,要一間豪華包房,再定幾個最有風情的姐兒。”
“小的保證辦好。可是,萬一姐兒已經被人定了,如何是好?”
京城有錢人太多,青樓的姐兒不缺恩客。
陳觀樓就吩咐他,“總之要漂亮的,懂事的,知道伺候人的。一定要有一個名氣大的。如果都是沒名氣的姐兒,好事也能變成壞事。”
說罷,幹脆又給了肖金一錠銀子,甯願多砸錢,也要把事情辦好。好不容易趕走了萬獄吏,他可不希望因爲一次招待不周到,讓範獄吏變成第二個萬獄吏。
大家湊錢請客,費用自然要平攤。回到值房他就親自通知了李大宏,晚上一起請新來的範獄吏吃飯,醉香樓,高規格。
李大宏嘟嘟囔囔,當即就很不滿,“冠美樓不行嘛,爲什麽非得去醉香樓。花錢多兩倍,吃喝都差不多。”
陳觀樓冷着臉看了對方一眼,打算找個機會在範獄吏跟前給李大宏上上眼藥。他看這小子不爽很久了。
小氣吝啬沒所謂,每次都占便宜就是對方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