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獄丞看着不開竅的許富貴,冷哼一聲,十分嫌棄道:“孫侍郎一心查案,哪有心思過問天牢的閑事。但是,他不過問,卻不妨礙他在關鍵的時刻順嘴提一句。武大人若是丢了面子,爾等能好得了?”
好不了!肯定好不了!
上官的面子,就是老天爺,必須堅定維護。
許富貴這回開了竅,“我等低賤之人,犯了錯,理應受罰。本想親自到武大人跟前請罪,奈何怕污了武大人的眼。此事還需範大人幫幫忙,感激不盡。”
許富貴的想法很簡單,當官的就沒有不愛錢。隻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大問題。命保住了,錢還會有。天牢一日不空,獄卒一日不窮。
錢财在性命面前,屁都不是。
範獄丞很滿意許富貴的識趣,但他依舊闆着臉,隻是嗯了一聲。
許富貴隻得厚着臉,避開其他人,承諾了一個數字。
範獄丞最終滿意點頭,并且叮囑許富貴盡快。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大人的意思是……”
“總得有人出來承擔罪名。”
許富貴心頭瞬間冒出了一個名字,張萬通!
張萬通這厮仗着老資曆,向來不給他面子,此次對方犯事,他當然沒有理由去保住張萬通這厮。
他當即表示明白,“我會盡快将名單交上去。”
“如此甚好!”
範獄丞走了。
許富貴高坐主位,開始訓斥衆獄卒。
“聚衆賭博,缺崗偷懶,放在平時不算什麽大事,教訓兩句就過去了。但是這回,算你們運氣不好,偏偏撞在了槍口上。你們倒黴,我也要跟着受累。别指望上面會放過我等。範獄丞的話剛才你們都聽見了,一個人五十兩銀子,兩天時間趕緊湊齊。還有,銀子隻是用來保住你們的命,獄卒這份差事能不能保住,我說了不算。”
“五十兩,要我們的命啊!”
“嫌多嗎?嫌多可以不交,後果自負。”
“就不能打錢嗎?”
“打打打,就知道打錢。打完錢替你們擦屁股,下個月發薪水的時候,你們自己掏錢嗎?還要不要吃飯了。知不知道上面已經半年沒撥款了。别指望打錢。就這樣,都給我散了。”
衆獄卒心中哀嚎不已,五十兩銀子,兩天之内湊齊,簡直是要命。
等許富貴一走,衆人開始怨聲載道,都在抱怨自己運氣不好,撞在孫道甯手上。雖說大家都怨恨孫道甯,卻無人敢明着抱怨。就怕當中有二五仔,偷偷打小報告,平白給自己招來禍事。
盧大頭臉都綠了。
今晚他輸慘了,不僅輸光了借來的銀子,還欠了賭債。
他是有名的賭棍,親朋好友都被他借光了,眼下他隻想到陳觀樓。
“小陳,這回你一定要幫我啊!我是真沒辦法了。誰能想到人倒黴,喝涼水都能塞牙。先保住這份差事,最多兩個月,我一定還你。”
陳觀樓連連苦笑,“大頭哥,不是我不肯幫你,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來天牢也就半年多而已,每個月的錢全攢着,也拿不出兩份五十兩。我最多最多還能借給你五兩銀子,大頭哥千萬别嫌少。”
盧大頭很是失望。
轉念一想,眼下能有五兩銀子,好歹解決了十分之一的資金。
“好兄弟,這份恩情我記住了。你現在就把銀子給我,我還要想辦法從别的地方搞點錢。”
陳觀樓借口銀子不在身上,要明天才能給。
盧大頭聽了後,就提醒他明天一定要帶銀子來。然後急匆匆去了牢房,顯然是打算從犯人身上想辦法湊銀子。
其他賭棍和盧大頭一個德行,全都往犯人身上打主意,今晚上集體出動敲竹杠放福利。
陳觀樓則躲在值房睡大覺。
第一次,值房這麽安靜冷清。
兩天時間,每個獄卒都如數上交了五十兩。甲字号同乙字号大牢的獄卒也倒了黴,跟着交錢。
一時間,天牢上下怨氣滿腹,不少人都在偷偷詛咒孫道甯,詛咒他生兒子沒屁眼。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天牢查案,還多管閑事,腦子有病。
然而,事情遠沒有結束。
銀子交上去沒幾天,真正的危機來了。
首先被拿下的就是張萬通那厮,範獄丞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麽自降身份做雜役,要麽就滾出天牢。
張萬通向來跋扈慣了,也享受慣了,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去做雜役。雜役是幹啥的,就是清潔工,倒便桶擡屍體的。
他張萬通好歹也是一号人物,離開了天牢未必沒地方混。
所以,他果斷選擇了離開天牢。
張萬通最忠誠的徒子徒孫,有五個人選擇了跟随他離開天牢,去外面闖蕩。隻有一人選擇留下來。
範獄丞破格關照選擇背棄張萬通的獄卒,沒讓對方去做雜役,依舊做個獄卒。
丙字号大牢随着張萬通的離去,被清洗了一通,換了一批新面孔。
與此同時,甲字号房,乙字号房也撤換了一批獄卒。
這一日,陳觀樓被叫到公事房。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公事房,上一次是第一天報到。那會還是蔣獄丞。
範獄丞的态度顯得很親切。
“小陳啊,自從你來到天牢,表現得一直很不錯,從未遲到早退,也從未缺崗。孫侍郎突襲那晚,你是唯一一個在崗當差盡忠職守的人,好歹爲天牢糊住了面子,不至于全軍覆沒。”
“當不起大人誇贊,小的隻是恪守本分。”
“你最大的優點就是恪守本分。不愧是陳家人,和那幫老油條相比就是不一樣。聽說你讀過書?”
“回禀大人,小的讀過幾年書,隻可惜沒讀出來。”
範獄丞感同身受啊,“本官也是讀書多年,不曾讀出來。科舉一道難啊!天下讀書人何其多,能登堂入室的又有幾個。但,我輩讀書人志存高遠,縱然考不了科舉,也不能堕了志氣。”
“大人的教誨,小的銘記在心。”
“你很好!”範獄丞又一次誇起陳觀樓,“雖然不得已從事獄卒這份差事,卻依舊堅持讀書人的氣節,沒有和其他獄卒同流合污。本官很滿意。”
“都是應該的。”陳觀樓保持一慣的謙虛低調。
範獄丞哈哈一笑,似乎很滿意他的表現。說了那麽多鋪墊的話,終于到了上肉菜的時候。
“甲字号出現了缺口,考慮到甲字号房需要讀書識字的人,本官打算将你調去甲字号房當差。”
啊?
陳觀樓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