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受宗門培養，有了如今成就，不愛參與宗門之間的勢力角逐，總也該記述修行心得，爲宗門後輩作修行參考。
事情是必須做的。
她倒了兩杯茶，遞給陸缺一杯，重新回到原位，背靠桌案立着。
“茶是涼的。”
陸缺沒什麽講究，端起茶杯道：“我能蹭點喝的就挺知足。”
邊喝茶邊聊，沒有實質内容，氛圍讓蘭錦嫣覺得非常輕松，手按桌沿，踮腳舒展了下身軀。
餘光瞥向陸缺，陸缺正透過碎石霜窗戶往外凝視，眼眸裏的東西很複雜。
蘭錦嫣視線凝固，略有幾分好奇，同行以來，陸缺的言行舉止約莫都很有玄門正宗弟子氣度，身先士卒，坦誠直率，論心思城府比不得油滑的季南茵，也不如他們宗門的陳問，怎麽就能壓住其他海字十甲？
蘭錦嫣也曾聽宋觀瀾講過，顯神空間中逼宮奪權的戲碼。
但當時陸缺惜字如金，都是甯歸和莊不清等人在引導局面，以此就給陸缺扣心思陰沉的帽子，委實有失公允。
陰沉嗎？
蘭錦嫣怎麽看，也沒從陸缺身上看出這點，隻覺得因爲所在宗門不同，師兄宋觀瀾才做出有失公允的評判。
房間裏轉而寂靜，霧氣揉着夜色撲到碎霜石窗前。
蘭錦嫣身上的香氣徐徐散開。
一杯茶盡，杯子輕輕放在桌案，陸缺回頭道：“蘭前輩看我作什麽？”
“嗯…看看你的氣色。”
“屋裏有點悶，要不要出去走走？”
這種俗套的話，蘭錦嫣不知已經聽過多少回，她的仰慕者很多，總是借各種理由制造單獨相處的機會，不勝其煩，但這回倒覺得沒什麽，輕輕應了聲好。
夜色很深，霧氣很重，絕算不上什麽好風景。
兩人從院落出來，穿過厚重的霧，來到石拱橋上，橋如半彎月輪，下面流過一帶溪流。
蘭錦嫣停住腳步，在橋欄前婀娜而立，軟順黑發半遮着精美白皙的側臉。
要是有輪月亮多好。
她想。
陸缺從斑駁的橋階走上來，停在兩步外的位置。
“今年在顯神空間和其他道友會談，約莫确定在仙城會合的時間，由于各個隊伍都有不錯的收獲，需要閉關修行，就把會合時間定在了二十五年之後。”
蘭錦嫣扶着橋欄道：“看來諸位道友還是留戀北冕仙城的修行資源。”
陸缺笑道：“那可不，誰不想借入仙城的機會，來一次大的提升？就連我師傅性情那麽清淨的人，都願意留着潛修。”
蘭錦嫣沒搭這句。
随後改換話題繼續閑聊，到寅時初，兩人沿路返回。
陸缺鑽進房間運功沉澱，現在每天隻能運功半個時辰，沒坐多大會兒，時間就過去了，很不盡興。
他從入定中醒過神，天還沒亮，找不到什麽事可做，便到男修住的院落，趴着門縫參看李望和薛昂的閉關情況。
來到清晨。
陸缺在院落前面的平曠之地練起《撼星拳》，高明的功法手裏不少，但眼前隻能練這門仙武，還是以舒展筋骨爲主。
霧氣浮動，身影起落，破敗的仙城裏響起拳震之聲。
伴随招式揮灑，血脈運轉速度提升，陸缺的骨骼上漸漸浮現築命紋路，綻放出深沉的紅光，筋骨力量陡然提升，拳頭落在濃霧上，感覺到沉重阻力，轟的一聲，濃霧向四面炸開，留下幾丈空白區域。
陸缺身體再次繃緊，由氣血澆灌，仿佛沉重如金鐵。
時至如今，他應該可以憑體魄，硬抗化神初期修士一兩記攻擊而不死了，雖說還未測驗過，但心裏有這種底氣。
練習《撼星拳》的同時，體會着體魄的變化，陸缺欣然不已，覺得六年的辛苦倒也很值得。
半個時辰後停住拳腳。
陸缺體内的氣機仍舊奔湧如潮，貫通髒腑與穴竅玄關，一氣悠長不絕，而築命紋路則緩緩收斂到骨骼深處。
靜若山嶽，動若江河，這才是築命後的正常狀況。
陸缺站在原地平複氣息，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在濃霧裏響起，聲音越來越大。
“你好了你？”
來人是楚欽。
以銳金靈貘的血液祭煉飛劍，他的道行也有了長足提升，已經接近金丹圓滿，眼裏凝聚着犀利的光芒。
楚欽左右打量陸缺，乃至于湊到跟前，隻覺得氣機非常之平穩悠長，便露出輕松笑臉道：“的确是恢複如初，這樣就不用我師傅再照顧你。”
陸缺道：“是。”
“說起來你真是福氣無雙，能讓我師傅照顧三年，受多大苦也值。”
“有你師傅照顧當然很好，但我挺不樂意受苦的。”
楚欽搡了陸缺一把，變臉道：“讓我師傅照顧你，這件事我是非常不痛快的，所以最好别胡說八道。”
陸缺踹開楚欽：“是你耳朵有毛病，不是我的有問題。”
“哼。”
楚欽撇下陸缺，三步并兩步走進院落，穿過走廊，來到蘭錦嫣房間前，正欲敲門時候，卻瞥見側面陸缺的房門敞着，師傅蘭錦嫣正在裏面擦拭桌案。
砰的一聲，楚欽摔門而入，面上翻起勃然怒色。
“師傅，别擦了！”
“你…”
楚欽擡腳踹翻桌案，怒色愈濃：“仗着對您薄有恩德，陸缺就拿您當丫鬟使，憑什麽？他不是要讓你打掃嗎，我把房裏的東西給他砸了。”
蘭錦嫣冷眼斥責：“别人來瘋。”
“師傅，恩情歸恩情，但咱們不比他姓陸的矮一頭。”
“灑掃的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不是陸缺要求的，何況這也不算什麽。”
楚欽看見向來養尊處優的蘭錦嫣，做這種事，本能地就覺得陸缺是挾恩逼迫，哪兒聽得進去什麽解釋。
楚欽固執道：“您不用多說，我去找姓陸的算賬。”
“回來。”
話音剛落。
陸缺已經走到房門口，站在門檻兒上掃了掃，再轉眼就看見楚欽黑如鍋底的臉。
“姓陸的，我師傅照顧你三年，再大恩情也還上了，憑什麽讓她給你當丫鬟，你多大的排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