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仙城寒氣非常濃郁的時段。
一片肅靜。
萬物籠罩着陰冷的青灰色,透明的仙城寒氣在大地上卷動。
本來就堅韌的仙城土壤更硬了幾分,質感猶如鐵闆,腳步落下去踏踏作響。
陸缺從紅褐色房子走出來,身着尋常衣物,毫無防禦地暴露在凜冽寒氣之中,寒流卷動,如刀子從身上劃過。
須臾。
凜冽的仙城寒氣,就透過皮膚,向他的體内灌進去。
血脈運行速度急劇減緩,心跳漸漸慢了下來,跳動之勢變得綿軟無力。
陸缺的臉罩上和環境相同的青灰色,周身疼的宛若遭受淩遲大刑,眼皮下的肌肉都在劇烈抖動。
但必須得遭這份罪。
侵入體内的寒氣逐日消磨,經過半年時間,已經無法壓制氣血,築命後補益過渡的病症再次呈現,心中雜念紛紛,不得已,隻好主動吸收仙城寒氣。
仙城寒氣源源不斷地流入體内,陸缺兀自站立不動。
搖風辇停在陸缺旁邊兒,李望坐在車廂裏,以便于随時把陸缺拽回去,免得吸收仙城寒氣過多凍死了。
“師弟,選擇已經過去一刻鍾,我拉你上來?”
李望拉開推拉式的車窗,探出腦袋,被卷動的仙城寒氣一吹,感覺寒意如刀,立即又縮回去。
陸缺這回吸收的仙城寒氣,明顯要比上回侵入體内的更多。
但感覺還能承受…
他伸指戳了戳手掌,皮膚還是軟的,按下的凹痕會慢慢恢複。
看來在氣血和仙城寒氣交鋒中,補益過多的氣血精華,部分融入了血脈,這才使得體魄耐受力變得更強。
“照這樣下去,六頭梗刺鼠的氣血力量我也可以完美吸收。”
陸缺心裏咯噔一下,激動起來。
需知那六頭梗刺鼠的防禦已經達到化神層面,它們還不是以靈力防禦,單純就是氣血足長得硬,那完美吸收它們的氣血,陸缺就有可能挨化神境修士兩次攻擊,而保持不斷氣。
防禦更上幾層樓,元嬰境界無敵了啊!
這真是禍兮福所倚。
陸缺猛吸兩口仙城寒氣,大喝道:“李師兄,拽我上辇。”
李望躲在搖風辇裏沒看見陸缺吸仙城寒氣的情景,蘇寒衣在碎霜石窗前,卻看的清清楚楚,美眸眨動,一時分不清她徒弟到底是玩意兒。
喝地靈漿,吸仙城寒氣,這都是什麽野路子?
沒眼看。
但陸缺被李望施法拖進搖風辇,身軀就開始僵冷變硬。
他忍着疼囑咐道:“師兄,待會兒你可得輕點把我往練功室裏放,我現在就是易碎品,硬摔的話手腳肯定摔斷。”
李望哈哈笑道:“誰讓你待那麽久?說起來,師弟從前都是神氣十足的模樣,狼狽至此實屬少見,可惜老顧不在,不然我倆就能一塊兒笑話你了。”
“别幸災樂禍,趕緊回去。”
搖風辇就停在廢棄仙城百丈以外,劃幾下就到了。
李望背上陸缺從車廂下來,走進紅褐色房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玉葉輕雲床上。
“我去給你燒點水喝。”
“謝謝師兄。”
接下來的半個月,陸缺就在練功室安靜躺屍,沒離開一步。
當然也沒有離開的能力。
他全身俱被仙城寒氣侵蝕,僵硬如冬眠的蛇,翻身都困難,更别說起身行走。
處境一如既往,濃厚氣血時時都在與仙城寒氣交鋒,每日亥時末午時初最激烈。
朝暮輪轉半月後,仙城寒氣消磨了些,陸缺的身軀逐漸恢複柔韌,才能拄着擎蒼木打造的拐杖走走。
這時。
莫淺歡和方歲寒已經傷愈,可以外出搜尋修行資源的增加至六人。
陸缺囑咐他們見到血晶土就挖點,血晶土能驅除仙城寒氣,必須得儲存。
天淵劍宗鹹字輩弟子方歲寒氣運似乎不錯,出去幾天竟采到兩支蛟青芝,芝身青中透紅,形狀已初具蛟龍之形,看品質起碼吸收了四百年的仙城精華,念着陸缺的恩情,便送來一支。
“陸師叔請要收下。”
方歲寒站在玉葉輕雲床前,腼腆地撓着後腦。
陸缺道:“咱們之前訂過規矩,修行資源按各人機緣分配,誰先見到就是誰的,所以不用給我送。”
“可您開始就很照顧我…”
“應該的。”
方歲寒不太會說話,但頗重情義,陸缺不肯收蛟青芝,他就站在練功室不走。
僵持了片刻。
陸缺又開口道:“這幾次出去,都是辛前輩和莫姑娘、我師兄李望帶着你,你把這隻蛟青芝切開三份送給他們,就說是咱們倆送的。”
“陸師叔也說這隻蛟青芝品質很好,爲什麽不自己留下?”
“咱們是一隊的,同隊之人都有提升,也能走得很遠。”
“陸師叔真是襟懷寬廣。”
聽到這話,陸缺忽然笑起來道:“我襟懷可不寬廣,有位地位崇高的前輩,曾評價過我氣量狹窄、成就會止于煉氣,到現在我都記得。”
方歲寒同仇敵忾道:“那位前輩可真會胡說八道,他誰呀?”
“不知道。”
“啊?”
“把蛟青芝給三位前輩送去。”
方歲寒點點頭,拱手一禮,帶着蛟青芝離開練功室。
陸缺起身走動。
到了午時。
他的瞳孔浮起絲絲紅氣,凝聚成環,同時築命紋路在骨骼顯現,轟然一響,激發起氣血之力,萦繞骨骼形成漫漫紅雲。
口中呼出一口白蒙蒙的氣息,緊接着,氣血和仙城寒氣的交鋒就進入白熱化階段。
他的體内紅光滿堂,皮膚繃緊如金鐵,由青灰色變成正常的膚色,毛孔透出縷縷仙城寒氣。
大概這出是吸收的仙城寒氣太多,驅出體外後仍然凝聚不散,如銀針般,激射在紅解石牆壁上。
堅韌的紅解石被鑿出一片小白點。
而這個過程中,陸缺要承受巨大痛苦,疼得腦袋都好像爆開,便咬住塊擎蒼木木塊堅持,咬的滿嘴木頭渣子。
時間緩慢流淌,度日如年,熬過去以後陸缺直接癱倒在地上。
“弄成這樣,你還高興?”
不知是蘭錦嫣還是季南茵進入練功室,陸缺感知模糊,聽不清聲音,看不清面容,眼前隻有到影影綽綽的樣子。
陸缺可能是在笑。
因爲他已經知道,每受一份罪,防禦就會提升一分。
有熬頭的苦,就沒那麽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