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這次活動,林朝陽家特地整理出了幾間客房來,方便大家停留歇息。
次日一早,小六部口胡同再次賓客盈門,但與昨天不同的是,今早來的這批客人大多年紀輕輕,活力四射。
李拓等人聯絡了包括水木、燕大、燕京師大、中國政法等燕京十餘所高校的文學組織,得知尋味齋文化沙龍要面向他們這些大學生舉辦一場活動,各大高校的學子們激動萬分。
今天一大早,這些天之驕子們迎着朝陽來到小六部口胡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斥着亢奮與激動。
那些曾經隻在雜志、書籍上看到他們文字的作家,如今竟然可以面對面的近距離交流,還有什麽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學生們陸陸續續進到院裏,沒有慣常開會見到的會場,也沒有什麽精心的布置,如往常一樣素雅、淡泊的四合院内,零星散落着幾位作家。
學生們看到這些作家不由得變得激動、羞赧,這些作家面對着學生們那崇拜、敬仰的目光,同樣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這些搞文學創作的,在談到文史哲方面時總會滔滔不絕,但在面對陌生人時也跟普通人一樣羞澀。
“各位!各位!”
李拓今天穿的很正式,頭發根根分明,早晨林朝陽看到他的時候懷疑他偷偷抹了頭油。
一早他見作家們和學生們到了大半,便客串起了主持人。
随着他的喊聲,院裏、屋内的所有人都被他吸引過來了注意力。
“咱們尋味齋文化沙龍今年增加了幾項新活動,今天上午是獲獎作家們與燕京諸多文學愛好者的交流。
不過我們這個活動不是會議,沒有會場,也沒有主講嘉賓。
我們給大家提供場地,酒水零食在西廂,随用随取,大家自由交流,千萬别拘着。”
李拓一番簡短的開場,對活動的介紹很清楚,可在場衆人無論是作家還是學生們都有些茫然。
這麽随意的活動,他們還是第一次參加,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參與啊!
衆人的反應不出李拓的意料,他的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指着遊廊下坐在輪椅上的石鐵生。
“這位是石鐵生同志,同學們想必不陌生吧?”
李拓的話音剛落,衆多學生齊刷刷的朝石鐵生望過去,眼神無比熱切。
83年《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發表之後,廣受讀者好評,石鐵生也因此名聲大噪。
有關于他身殘志堅的勵志故事也在讀者群體當中被廣泛傳播,有許許多多讀者都将石鐵生當成了精神偶像和人生導師。
從進院起,就有不少學生注意到了坐在輪椅上的石鐵生,李拓這麽一介紹,不少學生立刻朝石鐵生的方向聚集了過來。
“石鐵生同志,我是您的忠實讀者,特别喜歡您那部《我的遙遠的清平灣》,還有您這次獲獎的《奶奶的星星》……”
眼見一夥學生圍住了石鐵生,李拓不慌不忙的繼續介紹,“這位才貌雙全的女同志大家認識嗎?她就是寫《哦,香雪》的金瑩!”
學生們頓時又是一陣熱切的目光,站在法國梧桐樹下金瑩被學生們火辣辣的目光看的十分不好意思,很快她的身邊也圍上了一些學生。
在李拓的一一介紹下,活動的氣氛逐漸熱鬧了起來,有了破冰的第一句話,這些熱愛文學的作家與青年讀者們便有了接下來愉快的交流。
今天各大高校來的學生代表有上百人,他們将三五成群的圍在作家們身旁,自發的形成了一個個小圈子,時不時的又有人從這邊跑到那邊,或者兩夥人聊着聊着湊到了一起。
房間裏、院子裏、遊廊下、樹下……随處都可以是交流的場地,這樣自由舒适的交流氛圍不僅是讓學生們感到新奇和滿足,也讓在場的作家們體驗到了一種難得的暢快。
“你們應該讀讀張岱的作品,他一生留下600萬字,是個了不起的史學家、文學家。
我讀他的《陶庵夢憶》,裏面的文字表現可以說是達到了極緻,你們聽:
‘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片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這是《湖心亭看雪》裏面的一段文字,短短三四十字,簡練到不能再簡練,可謂惜字如金,卻充滿了意境。
這樣的文章,哪怕是放在二三百年後的今天來看,依舊是絕美的。
放在當代的中國文壇,有幾人敢說自己能寫出這樣好的文章呢?”
李國文在今天來的作家裏年齡最大,他從明末清初文人張岱的文章入手,爲這些大學生們講述着中國古代文學之美。
令這些習慣于追捧西方文學的學生們有一種耳目一新之感,大家聽的極爲認真,眼神中滿是孺慕之情。
在他們這群人的旁邊,金瑩也被幾個大學生圍住,她年紀輕,與在場的大學生們也沒差幾歲,交談起來毫無避諱與矜持。
“我也沒想到《紅衣少女》會這麽火。當時峨眉廠找到我的時候,我是很意外的。後來我跟陸小雅導演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最終決定了配合他們創作劇本。
第一次寫電影劇本,我是完全沒經驗的。多虧了當年在文講所的學習,我記得那個時候朝陽同志還去給我們講過課……
反正磕磕巴巴幾個月,總算是把劇本寫好了,交給了劇組之後我也算完成了任務。
隻是萬萬沒有想到,電影現在會這麽火!”
金瑩給學生們講的是她的《沒有紐扣的紅襯衫》被改編成電影《紅衣少女》的經曆。
這部電影年後剛剛上映,引發了不小的觀影熱潮,給金瑩帶來了巨大的名聲,因此她在學生中的人氣也非常旺。
随着時間的推移,林朝陽家的院子裏滿是人聲,可這種人聲卻并不嘈雜。
仔細分辨,那些聲音所講述的内容幾乎都是關于文學、藝術、哲學這一類命題的,讓人在不知不覺間被跟随着講述者的視角經曆上一場思想和心靈上的洗禮。
李拓和鄭萬龍、鍾阿誠等幾人聚在一起,看着這樣的場面,臉上滿是得意與欣慰。
“看來咱們采用這種形式是對的,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沒有冠冕堂皇的程序和說詞,這樣的交流才是有意義的。”
幾人正聊着天的時候,院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李拓以爲是又來客人了,結果到院門口一看,是個三十多歲的圓臉中年,面相陌生,李拓也是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