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仔細望去，還能看見太陽身後還有一顆小黑點，約莫一顆子彈大小。
這顆小黑子彈緊緊跟在了太陽身後，就像個尾巴似的，墜在了聖光教堂主殿門口。
那就是蘇北了。
他手持拔不出鞘的「暴食」，背對大門面向整個聖光教堂的聖光信徒，靜靜站立。
給艾琳娜留出單刷伊恩的場地。
不過蘇北不太看好艾琳娜。
倒不是打不過，艾琳娜引來了聖光女神的神力，四舍五入也算個殘次的半神了。
神和覺醒者的差距是沒法彌補的。
半神打覺醒者，和覺醒者打職業者完全不同。
覺醒者打職業者可以說是大人打寶寶，還有可能被反殺，二者還能算是統一物種。
但半神打覺醒者不同，差距大到約等于大人打受精卵。
一打一個沒法吱聲，且隻能被狠狠打掉。
都算是兩個物種上的差距了。
可盡管差距如此之大，蘇北仍不好看艾琳娜。
主要是因爲艾琳娜在漏光。
沒有了「神」性，艾琳娜承載不了聖光女神的力量降臨，身體正在逐步崩壞。
凡人之軀怎麽載神？
以前的聖女借用力量，都是依靠「神」性包裹住聖光女神的力量，取用力量也是一絲一絲的取，不敢一口氣動用太多。
就沒有像艾琳娜這樣，把力量整個塞到自己身體裏的。
因此，此時她體内的聖光和漏了風似的一直往外冒，肌膚不斷被聖光破開口子又被修複。
聖光四射，迸射至碎裂的女神神像上，把泥土碎塊灼燒淨化，迸射至伊恩的胡子上，把他燒成了年輕伊恩。
伊恩也看出了這一點，忍住了惶恐，很快恢複了威嚴面容。
他語氣冰冷，拿出自己多年身處高位養成的氣場，沉聲道：
“你在做什麽艾琳娜！毀壞女神像，亵渎神明，強闖聖光教堂，你是想被革職嗎？”
“現在立刻馬上停止你的動作，我會向聖光祈禱，請求聖光寬恕你的罪惡。”
艾琳娜“撲哧”一笑，像是嘲諷伊恩的狗話，又像是嘲笑自己的天真。
伊恩爲她引薦的過往仿佛曆曆在目，對比如今這一幕又如此諷刺。
爲什麽自己當初會相信真的能得到救贖啊。
失去了「神」性之後，艾琳娜雖然更具人性化了些，可望向伊恩仍是眼神漠然，舉止平靜。
她居高臨下的漠視眼眸，仿佛神明俯瞰人間百态，嘲笑衆生不自量力。
随後，艾琳娜微微歪了歪頭，插着劍站在了原地，淡漠道：
“我姐姐呢？”
伊恩心裏一喜，想着隻要對方肯聊天就行。
不管聊什麽話題都可以，隻要能拖時間就是好話題，就算是對面罵自己全家也可以接受。
因爲伊恩需要時間。
他能看出艾琳娜現在的狀态穩定在一種詭異的平衡，可這種平衡十分不穩定，可以預見平衡很快就會被打破。
等到聖光修複的力量趕不上撕裂的速度，艾琳娜就會被聖光徹底撕碎，再也無法動用聖光。
而達到這種程度隻需要一分鍾。
僅僅一分鍾。
所以伊恩隻需要拖一分鍾。
打是不可能打的，覺醒者打職業者本來就沒得打，拿聖光力量打聖光更是無稽之談。
這就和神偷被人偷了内褲一樣離譜。
伊恩雖然心喜，可眉頭卻是一皺，不怒自威的面容釋放着壓力，盡量放慢了語氣像是要解釋的更清楚。
“我需要和你好好解釋。”
“你來到這兒，我想是你發現自己的家沒了，父親和姐姐都失去了蹤影。”
“其實你父親被我送到了大城市，你知道的，我們聖輝城并不算大，我隻是想讓他過得更好。”
看着艾琳娜愈發詭異的笑容，伊恩咽了口唾沫壓下心驚，繼續緩緩道：
”你姐姐也生活得很好，她被存放在了那副傳奇寶物活死人棺材裏面。”
“你可能不知道活死人棺材是什麽，那是聖光教堂用極大代價和精靈族換來的傳奇寶物，有着不可思議的生命力量，能夠讓一個即将垂死的人吊上十年壽命。”
“如今你父親享樂，姐姐安好，你這番亵渎聖光的舉動會害了你的家人，還不快快收手！”
伊恩說話的速度極慢，且一句話重複了提到了幾次，終于是拖了足足一分鍾時間。
而看見艾琳娜瞳孔中即将熄滅的金色焰火，伊恩表情也逐漸猙獰了起來。
“給我跪下！你這個聖光叛徒，我屢次給你機會你不争取，便代行女神，用聖光予你處罰。”
伊恩取下領口的十字架，雙手掐出了他最拿手的覺醒技。
十字架在他掌心變大，且複刻出一模一樣大小的聖光能量輪廓。
由聖光屬性的精良級寶物聖光十字架，釋放十字審判，能夠協同出新的覺醒技。
這一招足以焚滅任何五階魔物，哪怕是精英種。
覺醒技——聖光審判。
艾琳娜終于是笑了。
“老逼登，往女神像裏藏你搜刮的錢财，你倒是虔誠得很啊。”
聖光在艾琳娜體内徹底沉寂，化作了一個黑點。
仿佛消失。
見到這一幕，伊恩終于是松了一口氣，放松了緊繃的身子。
他摸了摸胡子，發覺胡子早就被燒光了之後，也是有些惱怒了，攤開手笑着，把聖光審判捏在了十字架裏沒有釋放出去。
随後，将往事一件一件抖了出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裏面有一半是聖光教堂發給你父親的補助金，真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我還記得他當初跪下來求我再多給他兩個銅闆的表情，還說什麽想活着看到你長大，求求我不要全貪了。”
“真可笑，他一個廢人還撐着要活這麽久做什麽，死了也是受罪，不如讓我拿來以後給子嗣買個爵位。
“話說，他死的那一天剛好七月十五，月亮還挺圓，他買了份草莓想死前走得體面點，結果洗完一口都沒吃就死了。”
“笑死人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他配吃草莓嗎？”
“還有你姐姐，啧啧，一個醒不過來的累贅罷了，也配用傳奇寶物吊着命。”
“早給送火葬場燒了。”
伊恩還在說着，每一句話像一柄刀，狠狠戳在了艾琳娜心口。
艾琳娜微笑着仰起頭，像是緬懷，又像是等死，眼淚順着脖頸無聲滑落。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仿若昨天。
七月十五是她的生日。
她最愛吃草莓。
姐姐終究還是沒活下來。
所以，她這幾年的忙碌和辛苦到底是爲了什麽。
爲了聖光教堂不斷執行任務，圈定人生失去了自由，最後什麽也沒得到。
如果，我沒加入聖光教堂，父親和姐姐會不會走得更體面些。
艾琳娜微笑着，含下流落的淚。
苦澀含鹹，沒有一點甜。
“真是夠了。”
僅僅一個呼吸時間，黑點極速，再度爆發出更加熾烈的聖光。
在伊恩叫得最大聲，語言最惡毒，笑得最醜陋的時候，聖光綻放了。
伊恩面露驚駭，再也維持不住威嚴，剛剛萌生的希望瞬間崩塌。
怎麽可能？！
她體内的聖光爲什麽如此之多，仿佛無窮無盡。
這不公平。
明明我信仰聖光的時間比她久得多。
是我一直在虔誠的敬拜聖光啊！
聖光，請你好好看看我。
伊恩沒法再發出質問，他的身體被聖光一寸寸淨化，化作了粉末飛灰，連灰都被聖光吞噬。
聖光熔化聖光教堂的穹頂，照亮整座聖輝城。
露出那蔚藍色天空。
天空之下，鳥禽自由飛翔，無拘無束。
艾琳娜微微一笑，心生感歎。
讓伊恩嘗嘗看見希望之後再迎來絕望的感覺，是她最後能做得到的事情了。
想來，我也快要自由了吧。
雙手張開，聖光在她體内凝聚，合攏，擴大，凝聚成一個球體，沖破身體。
球體仍在擴大，撐開聖光教堂主殿牆壁，往外邊推動。
沒有任何技巧，沒有任何魔力波動，單純的聖光就足夠塞滿整個聖光教堂。
仿佛在嘲笑伊恩先前的舉動有多麽可笑。
而艾琳娜的身體，也在聖光之下支離破碎。
此後，體内漏出來的不再是聖光。
而是通紅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