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是座小城，财力有限，按說應該好好招待一下大軍的，倉促之間，也隻好因陋就簡，聊盡地主之誼了。
楊凡笑道：「勞軍就不必了，今年大旱，民生艱難，大軍就不給百姓增加負擔了。我已經上報陛下，明日準備進攻南苑，所以，必須今日全軍趕到蓮花池紮營。就不進城叨擾了。」
楊凡看到盧象升有些失望。畢竟這是大明的第一名将，傳奇人物，他又好軍事，對楊凡比較仰慕，十分希望有機會結識一下。
楊凡看看左右說道：「九台兄借一步說話。」
盧象升點點頭，和楊凡來到永定河邊，周圍無人，他知道楊凡可能有些不方便讓别人聽到的話，要和他說。
「我回來的消息，已經洩露，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今夜京城恐怕會不太平。紫禁城裏也會有些血光之災。」楊凡倒背着手，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說道。
盧象升大驚，不明白楊凡爲什麽會說這些話。
他也知道，他的層級太低，根本沒資格知道上層的鬥争内幕。而楊凡則是大明如今角逐權力場的十幾個大勢力之一。
他是勳貴裏面，目前最有實力的代表，甚至已經超過了英國公。
「東林馬上就要倒了，你要早作打算。」楊凡看着他說道。「如果東林倒了，你有什麽想法。」
盧象升沒想到定遠侯這般坦率。
他倆今日第一次見面，就談這麽敏感的話題。事實上兩人連起碼的信任都還沒有建立。在正常情況下，太過于唐突了。
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在某些關鍵時刻，是不會和你繞圈子的，他們都很忙，很多事情都是一發即收，試探你一下，如果你懂了，會跟你往下談，如果你沒懂，那就到此爲止了。
盧象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您爲什麽說，您回來的消息傳到京城，今晚京城會出亂子，甚至宮廷裏面也會喋血。」
「很簡單，這一次建奴入侵，東林要負主要責任，一旦建奴退兵。對他們的清算馬上就要開始。而現在東林想要脫罪，唯一的機會就是趁着我的大軍沒到京城，建奴沒有退兵，仍然保持高壓威脅的時候，今晚立刻發動政變，奪門，控制陛下，然後和建奴議和。」
「這一次薊門潛越的問題，袁崇煥是被坑了。幕後有周延儒插手，但是，更深層次有鄭老太妃的影子。她老謀深算，這是逼東林和她站在一起。東林有和福王一系媾和的趨勢，因爲他們都面臨陛下迫在眉睫的清算。上一次，相似的情況就是先帝落水前。」
盧象升不傻，雖然他還沒資格參與這麽高級的鬥争，但是，最近的很多迹象都已經表明，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晉黨、魯黨、浙黨、勳貴……都已經對東林日益侵奪他們的權利無法容忍了。
陛下之所以搶先下手，抓了袁崇煥，就是爲了奪取東林的兵權。因爲袁崇煥的兵馬已經軍閥化了，不把他弄到京城，根本抓不了他了。
關甯軍早已成了遼東的毒瘤。
他殺毛文龍的時候，就說明了一切。
東林最後機會，就是趁着建奴的威脅最嚴重的時候，用非常手段自救。
此時，就怕狗急跳牆，萬一有人放關甯軍進城，恐怕會發生不忍言之事。
從過去幾年的曆史來看，陛下利用完了一股勢力，就會很快清除這股勢力。眼前這位侯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陛下用人往死裏用，因爲在他看來都是一次性使用，不用顧忌他們今後
下場如何。基本是用完就扔。
他用一個人是奔着解決一個問題去的，問題解決了，這個人也就沒用了。至少短期不會再用了。
陛下利用東林完成了清軍，重新把九邊和京營的兵權抓回手裏，目的已經達成。東林現在已經成了當年的閹黨，是衆矢之的。得罪人的事情都是東林幹的，可是從好處看，陛下才是最大的赢家。
東林内閣和前幾屆内閣的下場，不會有太大的區别。下課是一定的。
從崇祯上台後的幾屆内閣來看，數東林幹的最爛。現在都被人家打到家門口了。袁督師肯定是沒法脫罪了。
陛下現在先把東林的兵權卸掉了。下一步就是對付文官們了。
沒了袁督師，就切斷了關甯軍和東林的聯系。兩邊今後就沒有關系了。
打蛇打七寸，陛下出手非常精準。關甯軍隻認袁督師，根本不認東林。
關甯軍就會從東林控制的軍隊，蛻變爲純粹的地方軍閥。對皇帝的威脅就基本沒有了。袁崇煥才是東林控制關甯軍的關鍵節點。
祖大壽可不敢作亂。最多撂挑子回遼東不幹了。
現在，東林要是被清算，可不是下台這麽簡單。建奴把京畿掃蕩一空。百官、勳貴、宦官、将門、士紳……的莊園和财産都在這裏。現在全都完了。百姓也仇恨的入骨。輿論對他們也極其不利。
所謂衆怒難犯，千夫所指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他們一旦倒台，下場可不是前幾屆内閣能比的。
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陛下換掉，或者控制起來。和皇太極達成城下之盟。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了，他們能和魔鬼做交易。鄭老太妃在曆次的整肅中，勢力已經大不如前。
通過薊鎮和九邊其他地方的清軍，她在軍隊的地方勢力被清除。
京營經過楊凡的折騰，最後兵權落到了陛下手裏。鄭老太妃在京營的勢力也基本幹淨了。
就是紫禁城中，這三年，莫名其妙的死了五個首領太監，提督太監死了八個。
雙方力量現在都不足，所以，有合作的可能。因爲他們的目标一緻，就是自救。
各方勢力都在暗流湧動，秘密準備着。
而楊凡突然回京，還帶來了三萬多大軍，這迫使計劃必須提前，因爲楊凡一旦回來，他們的謀劃就會徹底泡湯。
盧象升拱手道：「某雖不才，但絕不做亂臣賊子。」
楊凡滿意的點點頭，說道：「亞聖有句話，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建鬥啊，你應該忠于的是天下的百姓，而不是那張椅子。」
他的悲劇就是忠心的對象，實在是不似人君。
能不能聽懂，都言盡如此了。楊凡的話已經非常露骨了。不可能再多說了。
盧象升呼吸急促，他明白今日是一個改變他人生和命運的機會。就看他如何選擇了。
「還請定遠侯指一條明路。」盧象升露出堅毅的表情，拱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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