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名戰鬥精英的老兵,他認識到自己隻要專注于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即可。
而年輕士兵盡管意識中有着等級的束縛,這份沉默卻給了他對話的空間,也許是他更适合在這個時刻表達自己,說出那些老兵認爲不宜公開讨論的話題。因爲在老兵的心中,某些話題,某些想法,更适宜留給年輕人去講述、去探讨、去理解。
“謝謝。” 陳樹生的聲音平靜而溫和,仿佛春日初晨微風拂過柳枝,柔和得如同天邊隐現的那一縷曙光,輕柔而短暫。
他說話的方式無需升高音量,卻隐含一種内斂的力量,它在夜色中飄渺而堅定,猶如霧中的燈塔,照亮着方向卻又留下無盡的遐思。
他的謝意在寒風中化爲一縷輕煙,随着呼出的白氣在幽暗的夜空中舞動然後逐漸消散,仿佛那感激的情感在夜色中尋找着一個落腳點。
雖然感謝之言随風而散,卻足夠傳達他最爲關鍵的信息——那是對理解與同情的感知,是無聲的相互尊重。
老兵依然沒有回答,但相對于剛剛的沉默,他的身姿顯得更自在,不再如那警惕的哨兵守候在冷冽的風中,緊繃的神經也得到些許放松。盡管剛剛的對話不過幾句簡單的問答,但已足以緩解了先前緊繃的氛圍,讓軍營裏的寂靜變得不那麽沉重。
陳樹生的目光如同他的聲音般柔和地落在年輕士兵的身上,忽而又出其不意地抛出一條似乎與剛才交談截然不同的話題。
“你是大學生吧,學習很不錯的那種。”話語中的肯定仿佛不帶一絲疑問,就像他在陳述一個無人争辯的事實。
年輕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判斷所驚訝,他的眼睛在面罩的遮蔽下微微放大。雖然在軍營中的歲月教會了他如何守護個人隐私,但他沒想到自己隐藏得似乎并不像原本以爲的那麽完善。
“您怎麽知道的?”他的聲音中帶着不可置信和好奇的色彩。瞞過了許多人的過往,就在兩眼間,被陳樹生看破了?
陳指揮是否隻是通過他的眼神來發覺了這一切?
這種想法對于在場的人來說無疑是頗爲異乎尋常的,它幾乎像是一種神秘而古怪的直覺。然而,陳指揮官如果真的能夠如此精準地從稚嫩的目光和不顯山露水的舉止中洞察出士兵的内心世界,那他的洞悉力可謂是超凡入聖了。
陳樹生侃侃而談,聲音中的自信透露着他洞察一切的能力。
“因爲你看起來就像是在書本當中遊曆過幾年的樣子……”他仿佛揭開了年輕士兵的一個秘密,那是隻屬于那些曾在文字中尋覓智慧與慰藉的心靈的獨特氣質。
“我剛剛在說起斯大林格勒的時候,你剛剛一看就是在回憶,在想象,通過你所閱讀過的書籍和文字在腦海中将那段曆史具象化。”
陳樹生早已觀察到這位年輕士兵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不同光彩。
他的眼睛裏暗藏着知識的深度以及對知識的敬畏,每當提及到曆史的話題,他的瞳孔就會微微閃動,它們是對過往紛繁複雜曆史事件的無聲詩贊。
當然,這種能力并不是所有人的共有之物。普通人或許是走過書本,閱過文字,但隻有那些學習出色的人,才能将那文字和知識内化爲自己的一部分,能将書本中的知識轉化爲對世界的理解。
畢竟陳樹生剛剛也強調過了,年輕士兵并非僅是學習良好那麽簡單,不如說,他屬于那種能持續沉浸在書海中,能在書本的海洋裏暢遊不息的人。
相比之下,那些成績優異的學子,他們以成績爲标準,确實能在知識的海洋中遊刃有餘,但這位年輕士兵更是能在書中遊走,深入理解每一頁紙張背後的意義和價值。在書本的海洋中不僅能看下去,而且能遊下去,能以書爲舟,以詞爲帆,在海洋中探尋無盡的智慧和啓迪。
“葉菲姆大尉有沒有允許你們說出自己的名字?” 雖然在軍銜的梯隊中,陳樹生确實有直接稱呼葉菲姆大尉名字的資格與自由,但權利和理論終究隻是冰冷的規則,面對活生生的人和微妙的情感,就需要更多的考慮。
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特别是對上級的稱呼和态度,都可能會成爲這些習慣性察言觀色的士兵的行爲楷模。站立在他面前的這些年輕士兵,他們所倚靠的主心骨葉菲姆大尉的言行舉止,無疑會在他們心中被無限放大,甚至神話。
在如此情形下,與葉菲姆大尉的互動自然要謹慎再謹慎,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解,影響士氣。
“沒有硬性要求。”應答的是一位站姿筆直的新兵,聲音略帶青澀,卻又試圖保持着軍人應有的堅定。盡管他這樣說,但不安的眼神還是忍不住投向一旁的老兵,那雙眼睛仿佛在尋找一個确定的支點。他深知,軍隊中那些非官方但同樣具有約束力的規矩有時候比明文規定更能左右事情的走向。
在這個向往清晰指令的體系中,老兵的一言不發,反而凸顯了信息傳遞的其他方式。他的眼神沉靜而深遠,一閃而過的凝視像是加載了千言萬語。盡管未開口,但那雙深邃的眼睛中傳達的示警卻是不言自明:“最好不要。”
這四個字雖未由他口出,但在他眼神的交會中,每一個新兵都能感受到那份含蓄而沉甸甸的忠告。
“嗯……那我應該如何稱呼你?”他如同一個老獵人,巧妙地掩蓋自己的意圖,他給那兩位士兵之間的眼神交流裝聾作啞,裝作沒有看見,依舊平靜地發問。
那位士兵的回答在即将到來前夾雜着些許遲疑,他的口吻中透出的不是懼怕,而是對陌生高階軍官的敬畏:“這個……”聲線拖延,像是在尋找合适的詞彙,以免言辭不當。
陳樹生卻并不急躁,他容恭地微笑着,用一種放松的語氣緩解了湧現在空氣中的緊張:“倒是沒有必要緊張,我隻是稍微的詢問一下罷了……要是沒有代号之類的,那我這邊就用達瓦裏氏了。”他的笑聲如清風吹過樹梢,平和而又悠遠,像是在說“不用擔心,我們都是同伴”。
他理解每個人之間的那份微妙的心理距離。如若過于急切地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反而可能帶來排斥和不适。尊重與禮儀,往往比親近更能打造彼此之間的信任。不過,這并不意味着他會放棄試圖縮短這段距離,隻是他選擇了更爲貼近本土習俗而又不失尊重的慢節奏方式。
“如果您願意的話……稱呼我爲柴可夫就好。”士兵最終放下了守衛,他臉上得到的是釋放的寬慰和一絲不易覺察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