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示意的山鴉引頸高聲鳴叫起來,粗啞難聽的鴉叫瞬間透出洞廳,聲聲遠遞,響遍整個南山。
緊接着,一陣雜亂的哄響由遠及近,迅速來到洞廳的入口。
第一個沖進廳室當中的是一頭肥胖的獾子,長嘴圓臉,鼻間和雙頰長着三條黑帶,隻留下雙眼處在白色皮毛上,樣貌憨厚可愛,頗爲讨巧,簡直看不出是一位開靈妖怪。
在他身後緊跟着二三十餘隻小妖,看情勢隻是堪堪誕開靈智,一竅未通。
肥碩獾子走進洞室,熟門熟路的奔至右側,面朝高台石座上的葛番,老神在在的站定,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雙眼閃出隐晦的光亮,提醒着别人這頭肥獾并不像看上去那麽無害。
緊接其後,又進來兩隊人馬,帶隊的一個是方才見過的那隻山豬,另一個則是一頭毛色純黑的大熊,一身氣勢頗爲淩厲,顯然是個硬角色,兩人各自帶了四十餘隻小妖。
但令莫鸠驚奇的是,黑熊身後的那隊小妖竟然半是獸形半是人形,像是一群披鱗戴毛的野人,可從他們身上卻看不出絲毫強橫的感覺,一身氣息都沒有領頭黑熊來的淩厲。
“這是怎麽回事,一群半脫獸身的妖怪竟然像喽啰似的跟在一頭開靈妖怪身後,難道他們不應該是化形境界嗎?”
莫鸠臉上滿是古怪的神色,依憑着自己從水府仙人,夫子,虞娥那裏聽來的教導,明明隻有修到化形境界,妖族才會出現人身,可當下的這一幕讓他如墜霧裏,搞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
黑熊站在了中央,山豬奔至左側,三隊小妖各自排班序齒,整頓的在各自頭目後站定。
除了山豬,黑熊和那頭肥碩獾子都是人立而起,下盤穩穩的立在當場,聽候差遣。
葛番見三隊人馬都已經到齊,微微颔首,中氣十足的說道:
“都知道我把你們召集起來的原因嗎?”
“知道。”
站在中央的黑熊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回道:
“黑面郎巡邏不力,放進來一個開靈妖怪。”
見黑熊如此直接的道出自己的過失,被叫做黑面郎的山豬斜吐了口口水,一嘴上翻的獠牙晃動,臉色陰晴不定的磨起牙來。
右側最前的那隻獾子仿佛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一般,事不關己的呆站着,但臉上挂着似有似無的笑意,讓人摸不準他到底在想什麽。
“說得對,但是這還不是全部,”葛番緊皺眉頭,肅然道:
“月餘之前,那位世子殿下屈尊來此,圍獵一方集攢血食,讓我們這一洞攜行,你們都是在場的,但是圍獵之事已畢,不代表你們就辦了一件大事,能放松懈怠一二;
我不管你們平日裏怎麽私下勾鬥,但是現在,都要給我繃緊脖子,睜大眼睛,如果有誰在這個時候懈怠,那就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個腦袋。”
葛番語氣越說越重,講到最後,整個洞廳内鴉雀無聲,隻讓人覺得溫度都降了幾分。
莫鸠被丢在高台上,像是一個透明人,葛番沒有發話,也沒有任何人提起他,但此時的莫鸠已經從剛剛作嘔的血腥妖風中緩過神來,認真的打量起葛番手下的幾人。
“從方才的幾句話裏,就能依稀看出,葛番掌管的南閣洞也不是鐵闆一塊,這高台下的三位小頭目彼此之間并不對付,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缺口。”
莫鸠平複下心情,刻意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告慰自己雖然橫生差錯,跌進了葛番這大開的獅口當中,但是能了解到這些消息,也算有得有失。
葛番見場上沒有一人開口,又高聲說道:
“黑面郎。”
“小的在。”
黑面郎上前一步,沒有了方才在山腰平台上的嬉笑圓滑,滿臉肅然。
“事情已經出現,你也領了俸罰,現在就馬上補救,你現在立刻帶上你所有的人,把山上所有能偷偷潛入的溪流都設下關卡,另外,不僅是河流入口,其餘那些還沒有被發現的缺口,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到,我的南閣洞必須要變成方圓百裏之内,九十六洞妖魔之中守備最爲森嚴的一處所在。”
葛番發下命令,一個退步,又坐回石座上,不等黑面郎開口應諾,沉聲又道:
“依人言來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們雖說是我洞上的幾員大将,各領一隊小妖,比起外面那些天生地長的妖怪處境好上不少,但眼界仍是太小了,終日隻知道彼此勾鬥。”
此話一出,長階下的三人臉色一變,表情各是不一,都不曾想今天的洞主爲何如此古怪,直接把他們之間的暗中龌龊一語戳破。
葛番一臉唏噓:
“你們看不到,南閣洞之外,處在元猊山邊界上九十六洞妖魔都開始蠢蠢欲動,各自有了動作,争強鬥狠,要給那些暗中的眼睛看看,自己才是最鋒利的刀。”
“風雨欲來,這天要變了。”
葛番陰沉目光一掃,意味深長的看着衆人。
台下幾人都被他的話搞得摸不着頭腦,但從其話語裏隐約透露的意思來看,整個元猊山有一場大地震即将發生。
冷場半響,黑面郎打了個響鼻,高聲應諾一句,帶領着身後一衆小妖,呼啦一聲撤出了洞廳,走前還不忘深深的斜了一眼莫鸠。
台下的黑熊目不斜視,直直看向高台上的莫鸠,試探着問道:
“大王,那這頭開靈妖怪該怎麽處置?”
莫鸠聞言,立刻全身繃緊,心下思考着有沒有機會逃離。
沒等他有什麽動作,身後石座上的葛番輕輕一揮手,一股腥臭妖風頓時将他鎖住,借力起風,丢到了長階之下。
“先把他押下去,讓獾八好生看管,這種貨色,遲早會用得到的。”
葛番斜眼打量了莫鸠一眼,散漫說道。
台下最右側花臉的獾子應諾一聲,似笑非笑的眯縫眼睛看向莫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