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凹凸不平,他胡亂抓住一塊凸起的石頭,整個人如新疆的葡萄幹一樣吊在半空中。
還沒等他有歇息,山崖下密密麻麻的靈猿搶城樓般向他的方向翻湧而來。
上有金面白猿,下有靈猿惡犬,陷入這般進退維谷的險境傻子都知道不能往上也不能往下。
隻見李木木左右開弓,四肢配合抓着凹凸崖壁就往左側挪去。
他雖是人身,可是生死攸關之際,他動作的絲滑程度卻絲毫不弱于角度下亂吠的瘋狂靈猿。
上邊的金面白猿體型太大反而限制了它的行動,因此隻得在山崖上捶打着頑石。
片刻功夫,李木木已經到靈猿古樹附近,腳下的白猿也差不多爬到他的身邊。
李木木轉了個身,縱身一躍跳回靈猿古樹樹冠之上。
柔骨劍就落在腳邊。他打個翻滾撿起長劍随即順勢一頭紮入濃密樹冠之中。
在整座山崖之内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可是這棵靈猿古樹無疑是所有危險的地方中最危險的。
這裏是靈猿的老巢,在此處,李木木作爲一個被封印氣海丹田的劍修僅剩的優勢将會被完全剝奪,而靈猿的靈活性卻會得到最充分的發揮。
李木木之所以作出此舉并非是一心求死或者單純魯莽沖動。
在他同春伽幾人初到此地時他就覺得這棵樹很奇怪,特别是當他站在樹上時更是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在他落入樹冠之下後,嘈雜的世界忽然像是關緊門窗了一般安靜下來。
高懸在上方的滿月洩下的皎潔光華透過偶然開合的縫隙落在雪白的玄陰果上,一閃一閃,似是繁星點綴。
這種突兀的動靜反轉讓心神未定的李木木一時難以适應。
他手中緊緊攥着柔骨劍的劍柄,兩眼緊緊盯着頭頂動靜。
忽然之間,一道黑夜白晝一樣的光輝刺入他的雙眸之中。緊接着崖壁上傳來群猿的慘叫之聲。
靜夜一下又被打破,可是卻比他們暗襲靈白猿時更加慘烈。
他隻是聽聲音就知道外面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
“會是誰?難道是小隊有人逃出生天後向兵營裏找來了救兵?”
李木木看不清外面的動靜,隻覺得有一道白影時隐時現閃過眼前。
“縱使有支援到,四境的金面白猿又豈會放任他人斬殺自己的子民?”
正思索間,慘叫聲戛然而止。
李木木屏氣凝神,他能感受到一股從未遇見過的強悍氣息充斥在這片天地之間。
“唰唰唰……”
一個白裏帶紅的雪球從頭頂的密冠上墜落下來。
李木木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掉落下來的白影不是他物,正是足以與初入四境修士抗衡的金面白猿。
生機盡斷,形神俱滅。
四境之内同境對敵往往都要一番苦鬥才能分出勝負,可是這才片刻功夫,一尊金面白猿竟已經徹底死亡。
來者必然已經跨出了超越四境的那一步。
“嗡!”
山石崩摧,天地共鳴。
下一刻,一柄雪白小劍裹挾着冰冷無情的氣息破開李木木的所有防禦透入他的氣海丹田。
氣海丹田刹那破碎,執法大将設下的禁制随之瓦解。浩瀚磅礴的元氣陡然運轉起來,可是這些運轉起來的元氣卻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破碎的氣海丹田完全承受不住忽然狂暴的天地元氣,呼吸之間,破碎的氣海丹田徹底化作粉末。
柔骨劍結成的劍網之上有一個一指寬的小洞口。
李木木雙眼無神,他透過那個小洞向外看去,隻見一柄小劍如幽靈一般懸立着上下擺動。
劍寬一指,劍長三寸,其色如霜雪,其質似鶴羽,見之身寒,握之冰心。
“美人九劍,雪膚劍!”
李木木有些難以置信地俯下身子,劍風已将他一身衣服絞得粉碎。
看着肚臍之下那個因爲被冰雪封住而不見血液流出的通透傷口,他右指微微顫抖起來。
他李木木的意識絕對清醒,甚至因爲雪膚劍貫穿氣海時留下的寒意而更加清醒。
他實在想不明白,他有那麽多次感覺自己一定會死,可是最後都逢兇化吉。
“你是鳳凰命,死不了。”
女帝的話,他差點就信了。
可是這一次,他明明感覺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卻又意外地……
雪膚劍迅速消失。
李木木緩緩坐下。
外面沒有下雪,有柔骨劍罩着,就算下雪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然而他的身體上卻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雪花。
雪花剝落,柔骨劍凝成的劍網之中已經沒有李木木。
一尊金骨孤零零地坐在其中。
這一方世界又重回到他與春伽幾人還未來時的寂靜。
濃濃的夜色下,連風聲也聽不見一點。
……
“他真的死了?”
執法大将一臉嚴肅坐在高台之上,那個與李木木同行的秀氣兵卒完全匍匐在地上。
“我看到他們都被那隻詭異的白猿打死了。”
紅袍副将一聲不吭站在大将旁邊,他的臉色同他手中的魂玉一樣黯淡無光。
“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
對于李木木的死訊,執法大将不得不信。
他能感受到他留在李木木氣海丹田中的禁制已經破碎,而且又有證人作證,還有魂玉爲信。
李木木已死這件事就如同他玷污了孟家媳婦、殘殺孟老瘸子一般證據确鑿。
“林副将,你馬上将此訊傳回長安。”
……
長安城下了一場百年難見的大雪。
潔白無瑕的雪從白天一直落到深夜。菊花金城一夜間變成了梨花雪城。
楊蕭蕭穿了一身猩紅血衣坐在桃花院院子裏的桃花樹上。
“好俊的美人,我還以爲冬日裏桃花就開了呢。”
柳如煙從屋裏走出來,她仍是尋常的裝束,仍是尋常的媚态。
“如煙姐,李木木他……他好像出事了……”
柳如煙臉色一變。
“怎麽……”
楊蕭蕭攤開手掌,上面是一個缺了一角的鈴铛耳墜,她捏起來搖了一搖。
沒有聲音,院子裏安靜得可怕。
慘白的雪色之上,連北風也停止了嗚咽。
“我第一次見他時,這靈犀墜被他弄壞了一角,上面也鎖住了他一縷氣息。”
少女的聲音有些嗚咽起來。
“可是,就在剛剛,他的氣息卻消失了。”
“會不會是……”
柳如煙想說什麽,可是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
“他死了?”
國相府裏,一人一道端坐在雪裏下着棋。
道人落下一子。
“死了。”
楊國相捏住一枚棋子,久久不下。
“死了好,邪魔孽子死了好。”
……
極北之地……
西域魔國……
甚至是那人迹所不能至的東海之中,同一時間都産生了轟動。
這一夜,圓月忽然化作殘月,星辰無光。
天下爲之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