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雖然沒想到這二位竟然是熟人,不過好在他當跑腿的多年也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方才雖心有不滿,卻也沒有将人罵的太過分,頂多也就抱怨了幾句。
酒桌下三排三列整整齊齊擺了一方的老根酒壇,梅花郎右腳躬在壇子上,左腳則是繞在右腳後跟。
“換壇春蕊!”
梅花郎扯下一大口雞腿一邊叫喊着,風度與之前截然不同。
店小二被這獅子吼吓一激靈,不過對于這種蹲在茅坑裏指使廚房的事情他也沒少見,于是轉頭看向谷舞,畢竟這位才是真佛。
谷舞臉上笑意不減,微微點頭表示可以。
“你什麽時候也愛喝這種鳥書生才喝的娘子酒?”
梅花郎顯然是争着一口道:“老子就是好奇,這些天天隻會使嘴皮子功夫的鳥書生到底爲啥愛喝這種淡了吧唧的鳥酒。”
谷舞笑而不語,将對着梅花郎的那張椅子拉到後者旁邊,不過他卻不急着坐下。
椅子上尚有餘溫,而且還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凝于椅子上久久不散。
春蕊不僅酒新,連酒壇子也顯的光鮮亮麗,就如同出嫁的新娘,上頭還系着一根鮮紅的酒帶。
“如煙往哪去了?”
二人開始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間谷舞問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剛剛還跟我在這喝酒來着,不過感覺到你要來,她便起身走了,至于到哪裏去,你也知道的,天底下還沒有啥能牽絆住她。”
梅花郎夾着黑陶碗一邊飲着春蕊一邊回答着谷舞的問題,臨了還補充上一句:“現在可以好好喝酒了吧。”
梅花郎知道谷舞此刻在這裏,縱使知道了柳如煙已經來開他也絕不會轉頭就走。
谷舞本就知道柳如煙會安然無恙,他既然能從自己的職責之中抽空前來,說明他沒有打算迅速返回崗位。
明面上,安然無恙的接回柳如煙是他此行的目的,可是二人卻心知肚明,谷舞來此,隻是爲了解開心中的疑惑。
他們二人是熟人,是那種約酒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熟人。
“我們倆這樣喝酒,我記得不錯的話還是二十三年前,這幾十年咱倆各有牽絆都未得一聚,都說修行者幾十年彈指等閑過,可是現在想起來卻如同過了上千年。”
谷舞望着幾十年過去仍舊是正值壯年模樣的梅花郎,發現此刻他的身上若隐若現纏繞着一股暮氣。
谷舞雖然不是正統道修,沒有望氣斷人生死的功夫,隻是梅花郎身上的暮氣卻太過明顯。
“遇上啥坎了,别還是像當年一樣婆婆媽媽藏着掖着的,要是你當時勇于說出口,結局或許又不一樣?”
梅花郎卻沒有正面回應谷舞的話,轉移話題道:“還記得二十三年前的那場賭約嗎?”
“誰更硬老婆歸誰?”
梅花郎大笑道:“沒錯!”
随即又自嘲自笑道:“隻是,她是天底下最靈秀的姑娘,不應該被我們兩個大漢私定作冰冷無情的賭注。”
男人喝酒,心裏隻有酒,嘴上全是女人,眼裏滿是過往,修行者,也還是人。
“老谷!”
梅花郎忽然哭了,真哭,眼淚如風掃梨花一般吧嗒吧嗒落下。
谷舞内心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梅花郎,比他要小上許多,說是忘年交完全不爲過。不過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從哪裏來,谷舞還一直将他當做是聖裔之人。
後來他才知道,梅花郎是妖族之人,不過卻并非出身皇族顯族。
出身寒微之人要想踏上修行之路,若想在修行之路上走得很遠,太過依賴機緣。
而梅花郎的機緣便是遇見這位成名已久的劍癡。
“在妖族那邊遇見了啥解決不了的麻煩?”
在凡人眼中,如同梅花郎這般跻身四境的大修行者似乎已經無所不能,可是身處此境上百年的谷舞卻很清楚。
雖四境,卻仍身不由己。
“老谷,你應該好奇我後來跑到哪裏去吧。”
梅花郎自問自答道:“北國,鬥族!”
“天下那麽大,何必跟那些家夥搭上關系?”
谷舞說得很無奈。
“是我太貪,如果早點抽身,何至于此?”
梅花郎回答得很無奈。
“前段時間他們給我下了一道暗殺令,要殺一個聖裔的人,死令!”
軍中有軍令狀,殺手行當中流行的卻是死令。
所謂死令便是,獵物不死獵人死!
“他們要你殺聖裔的四皇子?”
梅花郎将春蕊酒提起摔到門口罵罵咧咧道:“什麽鳥酒!老子的尿都比這玩意夠味!”
他自顧自倒了一碗老根心滿意足仰頭喝下。
“比你說的那個狗屁皇子還要麻煩。”
谷舞目光直視手中微微蕩漾的春蕊酒沉默不語,比聖裔皇室還要難對付都的有,但是卻罕見。
“你知道嗎,一個叫李木木的小家夥。”
谷舞的眼睛已經明亮起來,這是他曾注意過卻又忽略掉的人選。
這個少年實在是太獨特,他鮮有見過身負如此氣運的少年。
谷舞自顧自道:“如果我硬要殺的話自然也差不多殺得,但是如果你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你就知道我爲何殺不得他了。”
“你還記得李青蓮吧!”
“劍道再也生不出如此天才了!”
谷舞話剛說出口便立即反應過來其中的關聯。
“你說李木木是李青蓮的兒子!”
梅花郎一搭手扭動雪白的槍身,一個屏障籠罩二人所在的時空。
“正是!”
“而且你知道他娘親是誰嗎?妖族九顯之一的女族族長就是他的親娘!”
谷舞腦中立即浮現出那個看上去除了帥一點之外便人畜無害的少年,内心不禁顫抖起來。
“這樣的人,我就算舍命殺了,也仍舊是死路一條,而且這樣死實在是太難受,不被你們這些劍修的唾沫淹死也得被如煙罵死!”
梅花郎落寞道:“回去領死又實在太憋屈!”
他忽然失聲一笑。
“所以,我才用這樣的方式約你出來。”
谷舞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因爲他實在無話可說,但是心中幾乎所有的疑問此刻都已經有了答案。
“别忘了,我們還有一場賭約,誰那玩意硬,如煙就歸誰!”
梅花郎,在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