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驟急,聽得像是千百漁人撒網,萬千天丁落沙,心緒紊亂,不知愁從何處起,思從何處來。
李木木調動天地之氣閉目返聽,沉心靜氣。夢中之景仍然萦繞心中,他此時已經想起來在哪見過那個漁翁,是在齊源山下,道藏古碑中的那條長河。
也是這時候李木木才發現自己兩次都沒有看清漁翁的臉龐,可是那種真實的感覺卻絕非普通夢境可以比拟。
至于那個紅袍少婦,李木木也隐約想起在江南見過,像是楊蕭蕭的母親,不過氣質卻又截然不同。
至于自己爲什麽會夢見這些如謎般的東西,李木木也是一頭霧水。他最後記得的隻有那杯“江上清風”,它似乎無論如何都喝不夠也喝不完。
如此想來,那酒或許還真與東坡聖人有些聯系,不過卻的确并非真傳。
東坡聖人的境界實在是太高,每一言語都有無窮的力量。他時而調動人間之力,時而借取天上仙人之法,時而細緻入微,時而無邊廣大……
李木木正沿着一條思路不斷回溯,從夢到酒,從酒到人,從人到法。
老郭說他偶然于江上得到此釀酒之法,李木木雖然很是羨慕,可是卻又無可奈何。東坡聖人的遺法便是“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李木木想到了識海之中的東西,他一路走來見識過的所有功法典籍都能在識海中找到一定的模闆。
如此說來,他也很有可能從那些模闆之中發現一些東坡遺法的蛛絲馬迹。
識海中的功法如同仲夏之夜,一輪明月當空,萬千星辰閃爍,或明亮或暗淡,時隐時現。
最爲明亮的是李木木如今主修的功法,草木劍訣。
那些明亮地閃爍着的是他深入印證過的功法典籍,暗淡的則是他見到别人使出或是聽人言說的功法。
明月與星辰之外更爲廣闊的是無盡的黑暗,也怪不得逍遙劍聖最後感歎道:“吾生之有涯而學無涯。”
若是之前李木木想要在這無邊黑暗之中尋找到東坡遺法的痕迹沒有絲毫可能的,不過好在他喝了一夜的“江上清風”。此物既然是東坡所留,其中必定有其氣息殘留。
李木木睜開眼睛,極目遠眺無邊江夜,不見雨隻聽雨聲,然而有雨聲則極可能真有雨。但是耳聽爲虛,他離真雨還差臨門一腳。
李木木将手緩緩伸出窗外,雨很大,風也很大,風借雨勢打得他手背生疼。
東坡聖人是讀書人,讀書人的言法求真,蘇子美曾說要在穩中求真,從心,不急。
李木木将手臂收回,雨停!再一次返聽内視,雨聲停!手上雨水消散,連青舟也已經不存在。
李木木的神魂此時穿行在茫茫識海之中,他在翻找着混沌中閃耀着的星辰,無果!見到此法行不通他認真感受腹中的江風之氣。
一縷神魂随風起于青萍之末,同塵埃起落,拔草出尖,催花辭樹。過山崗,拂松缭樵夫;臨清江,問柳繞漁人。
江上有一葉扁舟,舟上三五文人,時而飲酒高歌,時而動箫弄笛。山上清風自水上生,水上清風自山上來,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江上清風乘舟而行,不知是舟載滿船風還是風推一葉舟,隻見舟如一葦橫飛,淩萬頃之茫然,魚龍潛躍,月色如玉。
李木木的神魂随舟飛去,茫茫處一點星火閃爍,東坡遺法就在眼前。
功法雖然仍舊模糊,但是李木木很興奮,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後面的路就好走很多。
識海裏,李木木在思考功法上的殘缺記載,具體的已經看不清,大意就是人生小天地之間,小天地又生于大天地裏,而人本又自成天地。
天地與人體并無區别,一樣的陰陽五行運轉。
青舟裏,李木木的身形時而出現時而消失,消失之時天地之間難尋其氣機波動,出現之時天地之氣源源不斷湧入他的體内,同時又将體内的污穢之氣擠出。
李木木的身體現在就如同泥胎酒杯一樣,那酒杯以秘法煉制,杯與天地相融,而那酒缸則如同一部機器,不斷地吸收江上清風制造出美酒。
怪不得镖頭說三者缺一不可,原來不僅三者相互聯通,而且它們各司其職與天地相通。
“江上清風”以清風爲材,取之不盡,酒缸中酒自然自然源源不斷,杯中酒自然飲之不斷。
李木木猛然從冥想中跳出,如今他如同一個血人。
雨已停,風還未止住。
遺法殘缺,修煉不成。
李木木雖然印證出了生生不息之法,然而缺少淬煉身體的秘法,如今這副軀體顯然承受不住天地之氣的猛烈灌輸與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