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庸施展靈眼術,望着遠方山丘,見得滔滔洪水漫過半山腰,山頂搭着一座座灰色的帳蓬,山崖旁站立了幾個人,爲首明顯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白發稀疏,頭戴黑色遮塵暖帽、身穿直縫寬衫,站在一處高地上,從遠處瞧着他的樣子顯然是正與人在交談。
看來那座山丘恐怕就是林庸所要尋找之地了。
林庸心裏想了想,腿腳使勁,緊握拳頭,微躬腰肢,似風似劍一樣風風火火地往那山丘急急趕去,從遠處看來,林庸的身影就像是一道藍光飛向了那座山丘處。
一刻鍾前,那座山丘處,一位精悍短小的老者站在山崖旁邊,眼神盡是憂郁,眼睛眺望遠方,望着奔騰不息的洪水,像是在期待什麽,左顧右盼,希望能看到成功歸來的木船。
可是哪裏有船的蹤影,眼見的不過是滿天滿地的渾濁的洪水,蓦然間,随着洪水翻湧,他隐隐綽綽的看見了水面上漂浮的什麽東西正向山丘處流過來,他心裏一喜,心想是,趙立他們回來了。
讓他失望的是,待到這漂流物随水流得更近時,完整的樣貌外形就全部映入了莊主的眼中。
不過是一塊黑漆門闆,也不知是何家的,孤伶伶地被水往這兒沖來。
不由自主地從心底裏歎了口氣,失望之色在臉上展現,他皺起眉,分布在臉上各處的細碎散亂的皺紋因他此時的擔心帶動了臉部肌肉緊繃而顯得愈發明顯細密繁多,原本光光的腦門上豎起了幾道橫紋。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老者側過身扭過頭去,手背在後面,見着一名女子朝他緩緩走了過來,他搖了搖頭,沉聲道:“這外面風大,冷飕飕的,你身子不好,之前才把你從水中救出來,落了個風寒毛病,你還帶着小孩,還是趕快回洞裏歇歇吧。”
女子一襲灰衣長裙,高與老者相仿,面容憔悴,沒有施加任何的粉黛,素面白淨,眼眉疲憊。
聞得老者與他講話,女子加快腳步,輕輕走到老者身前,側過身來,深深行了一禮,才緩緩說道:“夫君一日未歸,妾身哪有心思歇息,他一日未歸,我的憂愁焦慮便一日勝過一日。
之前趙立兄弟臨行前囑托妾身,他行船時去莊裏時會幫我尋找夫君,妾身心裏感激的不得了。如今他去了許久,眼見着天色漸晚,也沒有見着他回來的,我此刻心裏焦急不已。”
莊主回答說:“你之心情我也知道,你夫君不見三日,心中憂急難免,若是此次趙立一行人使船去往石塔的路上找尋到鐵牛,那是再好不過,隻是生死有命,未來情形,尚不得知,你還是注重當下,保養身子爲重,昨日聽說你那孩兒病了,啼哭不止,不知現在情形如何了?”
女子微微欠身,滿臉感激回道:“多謝村長惦念小寶,回您的話,我那孩兒雖是啼哭不止,但好歹不是吃不下飯,堪堪喝了小半碗清粥,再喂了些母乳,就安然睡去了,此刻就躺在帳篷的被褥裏面睡覺呢。”
唉,此刻我心裏着急擔心,生怕趙立兄弟他們路上出了什麽意外……”
女子正想着繼續說下去,剛清了清嗓子,在微微張囗,喉頭明顯動了動,誰知道老者霍然朝她擺了擺手,揚起袖子,分向兩邊,負在後背。
“休說下去,他們未曾回來,不要說如此喪氣話,平白擾了心緒,徒增擔心,不如在心中虔誠默念禱告,祈望他們平安而歸。”
“是。”女子聽了,往後緩退了兩步,然後輕聲說道,就站立在一邊不動了。
莊主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如何不知女子心意,既然她決意在這等着,勸解不過,就随她意,不去阻她了。
兩人瞅着遠處,風吹的衣袍抖動不止,眼睛也有些幹澀。
蓦地,女子忽然驚叫一聲,擡手用手指指着一處,高聲叫道:“咦,那是什麽,您老快朝那邊看看,像是有什麽東西飛過來了。”
莊主先前往另一邊瞅着,沒有注意到,眼神順着女子手指指着的方向,見到了一道藍光朝他們奔向而來,原以爲是一隻撲棱着翅膀飛來的藍色大鳥,隻是離兩人越近,這藍色之物越清晰了。
藍光中包裹着一個人。
這人便是林庸了,林庸在山丘下方朝上面沖來時,便見着這兩人在談話,如今終到了山頂,林庸呼出一囗濁氣。
減緩速度,在到了山丘上的那塊平地的當兒,左手捏出法訣,打出一個手勢,正在行動的身影忽然一滞,從空中緩緩地落了下來,下落之時,袖袍飛揚,衣衫獵獵,神态安然,嘴角稍彎,略帶笑容。
雙腳輕輕落地,沒有重物砸下來發出的“砰”的一聲響,隻如同一片羽毛飄飄搖搖地落在地面上,沒有一點兒聲音。
他踩在由黃土組成的厚實平整的地面上,朝着滿臉驚訝震駭的老者略微拱着手問:“這位老伯,林某奉命來此找尋趙家莊幸存之人,不知老伯您是……”
沒等林庸說完,眼前的老伯‘哎呦’一聲抓靠住林庸的肩膀,心思細密的老者在聽到‘找尋趙家莊字眼之類’的詞語字眼時就明顯可以感受到眼前的這位神通廣大的人便是由主家派出求援自己這些人的仙師大人了。
“正是,正是!”莊主老者連連說了兩個正是,原本黝黑的臉龐通紅了起來,連忙行了一禮,拱着手回答林庸,明顯是激動不已。
“還不快見過使者。”莊主側過身來,見着女子呆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之樣,面色焦急,擔心女子的不敬會惹怒仙師,連忙提聲叫喊着她。
莊主的叫喊聲拉回了女子心神,她連忙改換了神情儀态,恢複正常的臉色,微微側過身,也行了一禮,有些顫抖的說道:“見過仙師,農婦一時失神,尚祈怒罪。”
林庸微微一笑,躬身将兩位伏起身來,客套的說道:“兩位不必如此拘謹,你們這趙家莊是趙家的旁支,幫你們也是應該,我從趙家主家奉命來,在此逗留一些時日,有什麽困難,盡可找我。”
莊主堆起笑容,恢複平和的神态,和睦地說道:“仙師說的在理,兩家不作一家之分,仙師能夠來我趙家莊,說明主家仍然看重我等俗人,小老兒心裏一陣感慨,主家最終還是沒有忘記我們,這不就派着仙師大人你來拯救我等了。”
女子站在一旁,沒有出聲,隻是臉上陰晴不定,緊抿嘴唇,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側過臉來,低頭對林庸輕聲說道:“仙師大人安好,容妾身多嘴,想問一句,不知仙師大人在來時途中可否遇上了幾隻行船,若見着了,還請先生定要告訴我們消息,妾身在此先謝過先生。”說完女子欲伏身跪下去。
林庸連忙阻止。
不過女子的提問讓林用心裏一沉,不由自主的想起停留在石塔的那幾隻空船,他直面着女子坦然說:“船倒是見過,就停留在你們莊内的石塔旁邊…”
林庸還沒說完,女子和老者均面露喜色,隻是随後随着林庸的繼續談話兩人突然變了神情。
“隻是,那石塔已經傾倒,被一隻巨大魚妖撞坍,不成了樣子,林某在來之前已将那魚妖伏誅,裏面是有幾個人的屍體,不知那些人與你們有什麽關系。”
女子和老子驚愕,恐懼,後退,莊主全身發抖,四肢像是抽搐了一樣,也說不上話來,嘴皮子不斷抖動着,還眨巴着眼睛,渾濁的眼珠透現出無限的自責,最終将無盡的自責化爲言語,
“終是我害了他們,是老夫的錯。”
林庸連忙扶他起身,女子怔在旁邊。
林庸于一旁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眼下林某已然殺死那魚妖,算是替那些葬身魚腹兄弟們報了仇。”
女子在旁邊泣聲,陷入自責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