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隐山,洞府外。
月色皓皎然,薄雲若透亮的輕紗,遮不住潔白的月華,月光如水傾洩在大地上,地面亮如白晝。
距離靈田不遠處的一塊空地種着一棵靈桃樹,綠葉浸在月華下,也熠熠生輝。
樹上休憩的喜鵲冷不丁發出一聲鳥叫。
洞府内。
一身着淺青色道袍青年,伴着月華,端坐于一小池旁。
無數縷淡藍色靈氣從眉心輕輕飛出,如遊蛇萦繞周身,經由輪輪導引,靈力漸彙聚于右掌。
青年雙目緊閉,額頭汗如雨下,汗水打濕了玄如墨染的鬓發。
水汽彌漫,偶有來自洞府外的涼爽清風拂過衣襟。
“敕。”
他猛然睜開雙眼,手中捏訣,大叫一聲:“水牆術,起!“
靈力迸發而出。
前方一丈處蓦然升起一道水牆。
幾道急突突的水箭憑空出現,疾風似地撞至水牆上,水牆凝而不散,直直挺立着。
過了一瞬,這水牆才在沒有靈力的支撐下轟然塌下,化作一攤水。
青年見此情狀,面露一絲喜色。
“水牆術,成了!”心中暗道一聲喜。
而後拂去額頭大汗,原地盤坐調息。
這青年名叫林庸,十八年前被丢棄在青湖河畔,被一老道遇見收留。
老道叫林城,是練氣九層修士,常與孤燈作伴,清冷一生,自号獨孤道人。
獨孤道人資質低下,日日苦修,終在八十餘歲修得練氣九層,隻是氣血已失,築基無望,便想收一名中意弟子,繼承此生衣缽,遂了晚年之志。
孤老有此願,尋心日日增。
一日駕霧途經青湖。
獨孤道士碰見這名遺棄兒,一番探看,有修煉之質。
老道滿心歡喜,道是天順人意,便帶回青隐山洞府,收了他做關門弟子,自小在青隐山中修煉,并給他取名林庸。
老道日夜諄諄教誨,不僅把林庸順利帶到大,還将自己所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林庸。
林庸感恩戴德,視之爲親父。
三月前,也是在這樣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
圓月如玉盤,撒下清輝億縷。
猛獸山中吼,驚起鳴鳥無數。
月光席卷了大地每個角落,爬上山頭,爬上樹梢,一路照耀到青隐山洞府門口,最後不甘心地停留在老道床頭。
那是一個林庸無法忘懷的夜晚。
老道卧床逾一月了,雖按時吃了湯藥丹丸,卻遲遲不見好轉。
按照老道的說法,是他活夠了,到了入土的時候了。
林庸不相信,每日盡心侍奉湯藥,堅定想着是師父上次外出,與人争鬥,留了暗傷,加以舊傷未愈,才緻如此。
隻要定時吃了療傷藥,定能複尋常。
而老道每次隻是笑笑,他自身境況,怎能不知?
人老了,經脈堵塞,早年吞服丹藥中的丹毒、受過的暗傷,一并在此刻爆發出來。
實在是壓不住了。
這日晚,星月耀映,涼風逐衣,山中幽靜。
林庸心緒雜亂,一人在樹下透氣,眺望山下燈火稀落的村莊。
洞府内傳來老道的呼喚聲。
林庸入了洞府。
老道靜谧躺在雲榻上,面若枯槁,鼻翼微不可查地翕張着,發出似有似無的呼吸聲。
他已經行将就木了。
林庸伏于床旁邊,雙手捧着湯藥。
老道搖頭,道:“喝這些已經沒什麽用了,你拿開吧。”
林庸沒有動,眼睛突然紅了。
“算了,你要拿着就拿着吧。”
老道歎氣地搖了搖頭,盡力止住身體上的顫抖。
“孩子,你靠近些。”
林庸移了移身子,俯耳傾聽着。
老道平躺仰視着洞府上方的石壁,以一種像是聊天般的語氣說道:“生死有命,該來的總會來,老夫不過一練氣小修,活到這個歲數,也算是壽終正寝了。”
“往後你一人要努力修煉,不可懈怠了修行。
“修行之人,切忌争強好鬥,不要與邪修之類爲伍。”
他又擡起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腰間挎着的藍色袋子,顫聲道:“此物爲儲物袋,老夫平生積蓄皆存于此,你好生收着。”
話說得急促了些,老道連連咳嗽起來。
林庸連忙點頭應下,扶起老道,奉上茶水。
老道把水喝完,滿意地看着眼前這名弟子,露出笑容,随後又想到了什麽,笑容突然止住,神色變得寂寥。
“往後小心---。”
這是老道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還未說完。
他擡起的手頓時就落了下去,沒了生機。
“師傅一一”,林庸見師尊仙去,眼淚不住地流下來。
林庸知道師父最後想說什麽。
師父想說往後要小心心思不軌之徒,小心落井下石之輩,小心見利忘義流,遠離這些宵小之輩。
林庸心如刀割。
師父還是走了。
師于徒:上有救命之恩,下有養育之德。
師與徒:十八年諄諄教誨,不是父子勝父子。
十八年的相伴,讓兩人早已像父子般相依爲命,如今師尊仙去,他心裏的痛苦、默然莫以言表。
一一一一一一
師父葬在青隐山離洞府不遠的白菊峰上。
他老人家生前最喜歡菊花。
目下金秋,天高氣爽之時。
白菊山的白菊開得尤美。
師父在日昃時入了土,墳旁長着一棵紅楓,墓碑旁盛放着白菊峰最美的一叢菊花。
老道下葬後,林庸沒忘記老道生前囑托。
他修煉不敢懈怠,日日練功,夜夜冥想。
兩個月前,他終于突破練氣初期,晉升至練氣四層,徹底跨入了練氣中期修士的行列。
這些日子,一直在勤修《水牆術》,終于在今天晚上,将它修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