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臨水而建,名爲集味居的新酒樓裏,張紹祖正在主持着開張儀式。
滿堂佳賓,除了一些聞名而來的食客,就是徐翊航之前所結交的當地官員和仕紳,排場倒也算熱鬧隆重。
就在宴會即将開席時,隻見柳家姐弟帶着做好的箜篌出現在大門口。
張紹祖意外又欣喜,忙上前迎道:“若萍,你怎麽會來?是特地來送箜篌的?哎呀,你讓安生來通知一聲,我自己去取就是了,何勞送來,還這麽辛苦送來嘉興……”
柳若萍淺笑道:“既然做好了,就自當盡早交貨……正好,你不是開了酒樓嗎?那就當送一份驚喜與你了……”
柳安生卻語氣帶嗆的道:“是嫌我們不該來吧……也是,非親非故的,我們又這麽寒酸,是不該來薄人面子……”
張紹祖聞言,作尴尬狀的看了一眼柳若萍後,笑道:“诶,安生兄弟說哪裏話,你們能來,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來來來,快随我入席,酒宴馬上要開始了……”說着,牽起柳若萍的手,就往主家席走去。
到了席前,他當即向徐翊航作起了引見:“徐大人,這二位是柳家姐弟,長姐名喚若萍,弟名叫安生……對了,安生兄弟讀書很刻苦的……”
轉而,他又向柳安生誇耀徐翊航:“安生啊,徐大人的文才也是相當不錯的,人也親和,你有什麽不解的,也可以向大人請教的。”
徐翊航聽後,作謙虛狀的擺手道:“诶,我不過是勉爲其難,争了個進士,混了個縣令而已,可不敢誤人子弟啊……”
但聽一旁一名官員說道:“科考本就是爲了選拔人才,能入試者,皆非泛泛之輩,排名隻是分個主次,無關乎文才多少……徐大人莫道官職微,而無甚作爲,須知,一縣雖隻方寸地,要管也得有方,若管理得出色,也是有榮升的機會的……”
徐翊航點頭道:“是是是,袁大人所言甚是,下官受教了……”
轉而,他對張紹祖道:“既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本官的朋友,還不快請柳家姐弟入席……”
就在雙方寒暄之際,酒宴開席了。
張紹祖請柳家姐弟落座後,先是分别給徐翊航和在座各官員逐一敬酒,随後便殷勤的招呼柳若萍。
柳安生看着張紹祖那德性,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
待他再看向那些推杯過盞的官員,雖然還是覺得他們面目可憎,卻不似以前那般唾棄,而是報之以冷笑。
那袁大人見柳安生的神色有異,遂以說笑的口吻道:“柳公子是不習慣吧……沒關系,慢慢來,既然決定了入仕,這些應酬是少不得的……”說着,示意候在一旁的女侍給他倒了一杯酒。
柳安生點頭以禮,端起酒杯,敬過袁大人後,一飲而盡。
袁大人看柳安生還算懂得順應,遂頗爲滿意的捋須笑了笑。
酒過三巡後,一名微帶醉意的官員,來向袁大人敬酒之際,看着柳若萍,大着舌頭道:“诶,這位姑娘不是帶了箜篌來的嗎?那就彈奏一番助助興吧……”
話音未落,就見柳安生和張紹祖同時起身作出維護狀。
卻見柳若萍,笑吟吟的對張紹祖道:“那若萍就獻醜了……”說罷,示意弟弟搭架擺放箜篌。
随着柳若萍落坐于箜篌前,纖纖玉手輕觸絲弦後,悠揚空靈的曲調當即傳入衆人的耳中,繼而流淌入心。
張紹祖意外于柳若萍樂藝的同時,竟想起了兒時,母親奏箜篌哄自己入眠的情景。
他的神情開始變得很不自然,似在享受,又似顯得痛苦。
一曲奏罷,引得在場賓客無不喝彩。
張紹祖忘情之下,上前一把握住柳若萍的手,語無倫次的道:“若萍,你,你真像我娘……噢,不是,我是說,你讓我想起了我娘……”
但見柳若萍,笑中帶嗔的道了句:“你莫不是喝醉了吧……”說着,便甩開了他的手。
柳安生随即攔在姐姐身前,冷冷的對張紹祖道:“箜篌已送到,也客套應酬了,我們也是時候告辭了……”
張紹祖聞言,待還要說什麽,卻聽柳若萍道:“是啊,此行本就是爲送箜篌而來的。鋪子裏還接有活,告辭了……”說罷,便與弟弟轉身而去。
張紹祖看着柳家姐弟的身影遠去,不禁有些失落。
徐翊航見狀,走來打趣:“紹祖,是不是對人家有了心思啊?那可要有花堪折直須折啊……”
張紹祖聞言,先是欣然的微一點頭,轉而,卻見他的眸中掠過了一抹猶豫。
……
臨安,
上天竺山居,
花園裏,譚毅正在督促石磊紮馬步。
一旁的樹蔭下,石母坐在石桌前,邊做着針線,邊看着兒子,眼神中既有心痛,又有欣慰。
書房内,一身白色寬袍的淳郡王,正立于趙莞的兩幅畫像前,眸中滿是癡迷。
随之,他腦海裏開始湧現出幼年時的情景。
……
汴京,
皇家競技場内,一衆皇子公主正在練習打馬球,年幼的淳郡王也在其中。
因着年齡小,又是與其他皇子公主分屬兩脈,不被重視的同時,偶爾還會受排擠。
他本不太喜歡打馬球,但拗不過母妃,唯有遵從其安排。
看着兒子那小小的身體,顫巍巍的騎在高頭大馬上,笨拙又吃力的揮動着同他差不多高的擊球杆,時不時的,還會被其他皇子公主嫌棄和戲弄,坐在帳篷裏的蘭妃,卻是一臉的淡漠。
就在這時,小淳郡王一個沒坐穩,從馬上滑落了下來,即使有小太監從旁來扶,還是摔了個屁股蹲兒。
他呼痛之餘,小嘴一癟,就要哭,但當看到母妃投來的一記眼刀後,便将眼淚生生的收在了眼底。
但聽一片嘲笑中,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旭兒,怎麽這麽不當心啊……傷着了沒有啊?”
人随聲至,隻見一身霞紅色衣衫的趙莞,從馬背上輕盈躍下後,來到趙旭身邊,蹲下身,察看起他的傷勢。
趙旭感受着趙莞那溫柔的手,撫摸着自己的手腳,心裏面頓時覺得暖暖的。
他先是咧嘴一笑,然後苦着臉指了指自己的膝蓋道:“皇姑姑,這裏痛……”
趙莞遂吩咐小太監:“這裏人太多,先抱他進帳篷裏,然後去拿藥……”
小太監應聲後,抱起趙旭往帳篷走去。
……
帳篷裏,蘭妃對于兒子的傷,未見有心疼狀,隻是淡淡的責備了一句:“都練了多久了?還這麽不中用……”
卻聽趙莞笑着說道:“旭兒這麽小,哪能駕馭得了大馬?改天我讓人尋一匹溫順的小馬……”
說話間,已有宮女送來了藥,趙莞便親自給趙旭上起藥。
趙旭看着趙莞細心又溫柔的給自己上藥,再看看冷漠旁觀的母妃,已分不清是該傷心還是該開心。
……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曹勉的一聲:“郡王爺”,将趙旭從回憶中喚了回來。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後,沖外問道:“事情怎麽樣了?”
但聽曹勉回道:“禀郡王爺,廣德那邊出了意外,大溪村遭遇了滅頂之災!賴布衣已帶着三名幸存者,不日抵京。”
趙旭聞言,先是一驚,随即發出一聲輕歎。
同時,自遠處隐隐傳來了誦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