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風會驅散寒冷,亦會給人們帶來新的生機。每當提到春天,人們的臉上總是會不知不覺地露出笑臉。
蘆葦蕩邊,一襲白衫的少年跪在地上。
他的面前,有一座墳墓。
他雙手緊緊握着一支簪子,靜靜地望着墳墓。
墳墓上的土很新,最多不超過兩個月,新翻過來的泥土散發的濕氣在新墳上結出一層細小的冰霜。小草總是一個知曉春天到來的,在湖面還沒完全解凍的時候,就有一層毛茸茸的,嫩綠的小草探出了腦袋,給這新墳增添了一絲生機。
可誰都知道,死亡是不可逆的,無論被裝點得多麽美好,依舊逃避不了冷酷的真相。
她,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繞,日夜思念的女孩,再也回不來了。
永遠也回不來了。
蘆葦蕩的不遠處,搭起了一座小屋,一個同樣身穿白衣的女孩緩緩從屋子裏走出來。她的身體十分嬌弱,似乎受不了初春的冷風,忍不住蜷縮起來。可看到少年依舊跪在那裏,女孩的心中沒由來地感覺十分不爽。
“你大可以直接離開,沒必要在這兒擺出這副做作的姿态!”佟瑤眼中閃爍出一絲厭惡。當這個少年抱着妹妹的屍體找到自己的時候,她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明明之前說好的今天要離開,可爲什麽你就這樣離開了我!
都是你!是你殺了我妹妹!
自殺?我的妹妹不可能自殺!明明馬上就要離開道青宗過好日子了,她絕對不可能自殺!一定是這個神族,一定是他殺了佟冰!
佟瑤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記住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佟冰對她而言,是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了,她爲了自己,不惜作踐自己的清白,她明明發過誓,要帶着妹妹過上好日子,忘了南城,忘了道青宗……
都怪你!
哪怕少年帶着她離開了道青宗,哪怕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佟冰葬在這裏,哪怕他已經在這裏跪了整整兩個月,她也不能原諒他。
迪安,你才是殺死我妹妹的罪魁禍首!
“我說了,你不用在這假惺惺的了!”佟瑤大步走過來,猛地推搡起少年,可看起來沒那麽壯碩的少年卻紋絲不動。他就這樣望着墳墓,似乎要跪到世界終結。
的确,在女孩死在他懷裏的瞬間,他的世界就已經終結了。
他沒有希望了。
佟冰是他的一切。在神境的日子裏,無論遇到什麽困難,他都寬慰自己,幻想着能回到東洲,幻想着能回到佟冰的身邊。柳輕絮?李圓圓?蘇婉?這些都隻是自己的朋友罷了,充其量稱得上是紅顔知己,或許少年心底會對她們有一點好感,可占據他心房最多的,最重的,也是讓他永遠都無法忘記的,隻有佟冰一人。
尤其當佟冰笑着告訴他,她早就知道他是混血後卻依然深愛着自己的時候,少年的内心更是無比激動。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他緊緊抱着的人兒,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即便知道自己是混血卻依然深愛着自己的人!
然而,幸福的出現往往意味着悲劇的開始。她,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懷裏。
他憤怒地要發瘋,可他不知道該把憤怒發洩在什麽地方。萬浩然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可他早就已經死了!就算現在自己能掘地三尺,将他墳墓刨開,将他碎屍萬段又有什麽用呢?如果說踐踏萬浩然的屍體能讓佟冰複活,上刀山下火海又能如何?可少年清楚地知道,無論他做什麽,長眠于地下的女孩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抱着自己,微笑着叫自己小野人了。
兩個月的時間,少年已經在這裏跪了整整兩個月。在這段時間裏,少年不斷回憶着之前和佟冰發生的點點滴滴。從森林裏最初的相遇,在佟家大院裏養傷,到跟着小姐幫助乞丐,勇敢地頂替佟瑤陪着自己走镖,再到她明明知道自己混血的身份卻依舊陪在昏迷不醒的自己身邊等待自己醒來……
南城的小家,冬辛酒,英姿飒爽的女孩……
一切都回不去了。
美好的記憶總是會在人痛苦的時候出現,它會讓人短暫地感受到曾經的美好,然後在回憶結束後,給予人們更爲殘酷的現實。心中的痛苦讓少年幾乎窒息,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麽還要跪在這裏,她明明已經死了,就算跪着,一直跪到死也沒有任何用!
但跪在這裏,望着那墳墓,自己心中的痛苦就會減弱幾分。
那是一種讓他自己都感覺可笑的想法,說不定自己的誠意會感動上天,讓佟冰重新活過來……
呵呵,真是可笑啊。
“你還要在這裏跪多久?”佟瑤冷冷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卻沒有得到半點答複。
“既然你想假惺惺地跪着,那就跪着吧!”佟瑤站起身來,她朝少年伸出手,“那個簪子是我妹妹的遺物,你把它還給我。”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握着簪子的手微微縮緊。
“呵呵,你别以爲你做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我就會原諒你!我知道,是你殺了我妹妹!”佟瑤猛地擡起手來,一巴掌重重打在少年的臉上,兩行清淚從她臉頰滑落,“簪子……沒錯,就是簪子!我妹妹之前從來不摘下簪子的,她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給她的男人……是你,都是你逼着她摘下來,她才會服毒自殺的!”
“你趕快把簪子還給我!還給我!”
佟瑤瘋了一樣雙手握住簪子,用力向外拽去。這是佟冰的遺物,也是對少年意義重大的東西,爲了防止簪子在争搶過程中出現損毀,少年施展神力将簪子溫柔包裹起來,任憑佟瑤如何用力,也不能撼動他分毫。
佟瑤握緊拳頭,她望着如行屍走肉般的少年以及他手中緊緊握着的妹妹的遺物,也不再争搶,而是慢慢站起身來。她低着頭,朝着少年狠狠唾了一口。
極緻的侮辱卻沒能換來少年的任何動作,他就像一尊雕塑,在墳墓前生了根,任憑風吹雨打也不會動搖分毫。
“就算你跪一輩子,我妹妹也不會活過來。”佟瑤看着少年,她知道憑借自己這低微的修爲根本不可能從少年手中搶走簪子,她一邊走向木屋,一邊對少年說道,“如果你願意就這樣跪在這裏,那就一直跪着吧……我要走了。”
少年身體一震,他想開口說話,可有些話終究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