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磐則憂心忡忡,生怕下一秒就見到了芙蕾雅。
繞過了六曲河,穿過了擎松嶺的外圍,站在山坡上的王磐已經能看到南城的城牆了。
原本有些破舊的城牆在這短短幾天的工夫就被加固了,由嶄新而厚重的石塊重新壘起來的城牆固若金湯,相比之前更加高聳。城牆上的角樓高高聳立着,灰黑色的邊緣懸挂着幾盞油燈,供夜晚守城的士兵使用。和原本渙散淩亂的士兵不同,無論是角樓上還是城門外的士兵,無一不是一身銀色盔甲,手中緊握着鋒利無比的長矛。
最讓王磐震驚的是,在那些守衛的士兵裏,不但有人族,還有神族!
似乎隻是神族的普通人,他們和守衛的人族士兵一樣,穿着銀色盔甲,威風凜凜地站在城門前。或許是現在進城的人比較少,輕松下來的士兵們笑着交談着,不是哪家又新添了大胖小子,就是哪個酒樓新增加了菜品,一片其樂融融。
但是……這怎麽可能……
諾麗也瞪大了眼睛,所有人都知道,不同種族之間的仇恨無比深厚,他們做夢都恨不得殺死對方,兩者又怎麽可能如此和睦?
“我知道老哥你喜歡喝冬辛酒,自從芙蕾雅大人來了以後……回頭再說,回頭再說,有人要進城了。”一個正在與神族士兵說話的男人見到王磐二人來到了城門口,立刻收斂了神情,伸出手中的長矛将兩人攔住。
“二位,請出示證明。”男人說話還算客氣。
王磐展示了手環,守城的士兵們眼睛一亮。金色瞳孔肯定是神族,還佩戴着手環,那一定是神族的修煉者了。
“修煉者大人,恕我們眼拙,冒昧地将您攔下,可這是芙蕾雅大人的命令,無論是神族還是人族,想要進南城都要有證明。”人族的男人似乎有些恐懼地不斷道歉。
王磐眉毛輕輕擡起,他注意到這個人剛才說的是芙蕾雅大人。
“看您的長袍,您應該是從青神峰來的吧?”這時那虎背熊腰的神族士兵來到王磐面前,态度極爲謙卑,“而跟在您身後的,也就是您的女仆吧……據我所知,隻有入住上品洞府的客人才有如此待遇。閣下能光臨南城,實屬南城的榮耀。”
王磐暗自歎了口氣,自己本想偷偷進入南城,可又沒辦法扔下諾麗。現在倒好了,所有人在見到青色長袍和諾麗之後,都會明白自己的身份很尊貴,最起碼也是能交得起上品洞府的有錢人。
“我聽說芙蕾雅大人曾到過這裏,算是想追随芙蕾雅大人的腳步,順便來南城品嘗一下冬辛酒。”王磐極爲熟稔地編好了理由,“早些年我在無罪之城的時候就喝過一次冬辛酒,味道真的不錯,可惜就是太貴了……知道此地是冬辛酒的發源處,特地來看看。”
“原來如此,您來南城算是找對地方了,誰不知道南城的冬辛酒最美最醉人。現在正值冬天,剛下來一批最好的冬辛酒,您可算是有口福啦!”人族男人笑着說道。
王磐微微眯起眼睛,旋即簡單交流了兩句,帶着諾麗進入了南城。
在自己剛剛說完後,那神族的守衛剛想接話,卻被那人族男人搶了先。或許是惱羞成怒,王磐在神族士兵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不屑。
那目光,就好像是看到了違背主人的意願,私自行事的家畜一般。
表面上的和平嗎……
王磐心中多少有些憂慮,他害怕芙蕾雅,也信任芙蕾雅,這個女人在挑人的方面絕對不會有任何差錯。恐怕此地也和青神峰一樣,被她下達了和人族和平相處的死命令。但種族之間的歧視和仇恨是根深蒂固的,就算她有辦法讓南城的人族接受她們,短時間内也無法改變神族的思想。
他在神境生活過一段時間,知道這一種族無比高傲,很難想象這些人究竟是付出了多大努力,才能在明面上與他們頗爲不屑的人族打得熱火朝天。
或許芙蕾雅根本沒想着要改變神族,也許她隻是想要改變人族罷了……
王磐搖搖頭,他始終沒有看透過芙蕾雅,這個妖異的女人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有自己的深意,當自己以爲自己看透了她的所有計謀的時候,恐怕已經掉入了她設計好的陷阱。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十幾天前,王磐化身小乞丐曾到過南城。滿目瘡痍的景象讓他心寒,因爲神族的進入導緻大道上幾乎沒人,可那也僅僅表示有家的人躲進了房子,可那些沒有家的人怎麽辦?寒冬臘月,陰冷的風能透過皮肉,那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隻能蜷縮在角落裏,滿臉絕望地看着胡同口照進來的一縷光芒。
一個城市就算再繁華,始終都會有日子過不下去的人,會有乞讨的人,哪怕佟家還在的時候,仍然會有不少人在冬天吃不上飯,穿不上棉衣。可善良的佟家總是會向那些窮人伸出援助之手,無償地給予他們生活下去的希望,南城這才沒有變成一座死城。
可自從楊萬豪崛起後,數以萬計美滿的家庭破碎了,居民居住的房屋和街道變得越來越蕭條,供城主府和楊家等豪門玩樂的場所越來越繁華。百姓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青樓姑娘身上的衣服則越來越少。不知道有多少良家被逼爲娼,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爲了自己的愛人向楊萬豪發出抗議,最終被一刀刀活生生剮死在街道上。
南城的冬天太冷了,冷到向地上潑一瓢水,一兩個呼吸就能凍成冰的程度。無比殘忍的楊萬豪這時候會拎起父親被自己剮死,母親被賣到青樓折磨而死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然後将孩子身上溫暖的襁褓解開,朝着他的背後潑上孩童父親最鮮活的心髒之血,随後就這樣把孩子扔到大街上。
溫熱的鮮血在寒風中會一瞬間凝固,冰凍的血好像最牢固的膠,死死粘住孩子的後背。孩子在寒風中掙紮着,發出痛苦而無助的哭泣。此時的楊萬豪望着即将死亡的孩子,在随從的手中拿出一串佛珠,一臉悲憫:“是他的父親害死的他,和我沒有關系,阿彌陀佛……”
然後一把将佛珠扔到地上,哈哈大笑。
建成南城街道的早就不是泥土,而是南城百姓的屍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