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别人口中聽說,遠沒有自己親眼去看來的真實,他慶幸自己沒生在那個時代…
這種情況下,就連生存都是問題,又怎麽去組織有生力量對抗妖族,對抗蜃妖?
“就連你…也會陷入蜃妖幻境麽?”
葉禾歎着:“沒人能逃的掉,我也一樣,幻境中,我經曆了自己這一生裏心中畏懼的所有事情,一遍又一遍,被折磨到意志崩潰。”
“有的人開始害怕夜晚到來,他們開始追逐太陽,化作逐日者,隻爲不再陷入夢境…”
“很快我們便意識到,這不是單獨一族能夠解決的事情,我們甚至找到了靈族,想要兩族聯手,擊殺蜃妖…”
“我們是族中最強的那批人,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于我們的身上,我很清楚,自己正站在曆史的節點上,此局不破,人靈兩族的路将被就此斬斷,失去通往未來的可能。”
任傑咽了口唾沫:“後來呢?你做了什麽?世人爲何會将你遺忘?”
可葉禾卻答非所問,眸光中滿是惆怅:
“知道靈族的青澤大尊麽?靈族的靈主之一,很強的家夥…”
任傑點頭:“這我倒是知道,靈族的十階威境強者,隕落于蜃妖噬月之戰,是靈族戰死的三尊靈主其中之一,但死因不明,并沒有留下記錄,難不成…”
葉禾淡淡道:“我們兩個是很好的朋友,早年間,我還沒成就十階威境,去靈境冒險之時,我們便認識了,那時他便已經是靈主之尊了。”
“我們之前的友誼,無關乎種族,身份,等級,隻是興趣相投,很聊得來,我常去青山大澤采風作畫,他也帶我領略了很多靈境中我未曾見過的風景…”
“世人皆知青澤大尊隕落,卻不知他爲何而死,但我知道。”
“他爲我而死,爲天下蒼生,甘願赴死!”
任傑頭皮發麻,事情竟還牽扯到青澤大尊的死因麽?
要知道,青澤大尊的本體是一片面積極廣的大澤濕地,幾乎占了靈境十分之一的面積。
青澤大尊死後,青澤赤地千裏,斷絕生機,化作一望無際的荒漠,生命的禁區…
等等!
墨染說自己要去的那片荒漠,便是青澤麽?
葉禾凄然一笑:“時值蜃妖噬月之戰開始第30天,全世界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我知道,再這樣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
“可蜃妖幻境的折磨之下,我也并非毫無收獲,竟真的讓我向前走了兩步,被我想到了遏制蜃妖的方法!”
“雖然我斬不了他,但卻可以讓他無法再肆意妄爲,從而結束這一切。”
“但此事,單憑我一人的力量不夠,根本沒法完成。”
任傑眉頭緊皺,心中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麽方法…”
葉禾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那便是以我的存在爲筆,經曆爲墨,将我所擁有的一切融入那縷墨色!”
“再以青澤大尊的本命源泉爲我研墨,鎮壓蜃妖,書寫屬于我的規則!”
任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所以人們才會遺忘了葉禾的存在麽?就仿佛她從未來過這世界一般?
葉禾臉上滿是柔和:
“青澤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同意了我的請求,他隻想結束這一切,哪怕用自己的性命,去換靈族的未來。”
“但他仍心中有愧,因爲隻要青澤一死,本命源泉枯竭,生活在青山大澤中的億萬靈族也會随之一同隕命,化作了無生機的千裏赤地。”
“青澤不想就這麽離開,他想要留下一顆種子,一顆能夠重新點燃青山大澤生機的種子。”
“于是我們兩個立下約定,共同赴死,鎮壓蜃妖,若是還留有餘力,便爲青山大澤留下一顆生命的種子,也算是感謝青澤的犧牲與付出。”
任傑愕然:“所以…墨染的存在,就是那顆種子?是你們二人力量的延續,回到青山大澤,重塑生機,是墨染生來便背負着的使命?”
怪不得墨染無論如何也想完成啓靈之旅,回到靈族靈境去。
葉禾點頭:“這是我欠青澤的人情,我想還他…”
“于是在出發之前,我去見了呱呱最後一面,留下了那張藏寶圖,立下了那個隻要她做完一百件好事,我便會回來的約定。”
“我知道,此去無論勝敗,我一定回不來了,但…我不想呱呱陪着我一起離開,留下她,就當是我來過這世界的證明…”
任傑鋼牙緊咬,心如刀絞一般的難受。
葉禾仰頭望天:“我還是去了,留下呱呱,踏向屬于自己的終點,高空之上,我與青澤一同眺望着明月。”
“親手将自己的存在化作一支筆,将出生至今的所有經曆化作墨色,青澤以性命爲我研墨…”
“知道麽?落筆之前,我想了很多,我也怕…我怕辜負了青澤的犧牲,怕辜負了所有人對我的期待,更怕自己死的毫無意義。”
“沒人比我更清楚,這縷墨色所包含的重量,一旦落筆,我的存在将于這世界上徹底消失,沒人會記得我。”
“我在這世界上留下的一切痕迹都将不複存在,我也将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朋友們會忘記我,我爸媽甚至都不會記得有過我這麽一個孩子…”
葉禾眼眶泛紅,淚水如珍珠般滑落,卻笑望向任傑,笑的是那麽凄然。
“我本以爲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被世界遺忘也蠻好的,不必再背負沉重的責任,人們的期盼,我這一生足夠精彩,終于可以歇一歇了,最後的最後,卻做了這麽厲害的事情,足夠了…不是麽?”
“但…不是這樣的啊?我想被記得,想要被知道,我不想就這麽落幕,不想死後都沒人想念着我,不想孤獨的離開,我真的不想啊…”
“可我沒辦法…那是我唯一能夠遏制蜃妖的方法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我不去,誰去?”
“人的一生會經曆三次死亡,最後一次死亡,便是這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隻是我沒想到,我會死的這麽徹底。”
任傑紅着眼睛望向葉禾,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的難受。
這世上從沒有什麽大義凜然,英雄主義,隻不過是一個脆弱而又渺小的人,戰勝了恐懼,扛起了責任罷了…
威境又如何?葉禾…她也是人啊。
葉禾哭着:“我還是落筆了,一字爲破,破掉了蜃妖的幻境,将所有人從噩夢中拉出。”
“一字爲禁,刻骨銘心,讓蜃妖再也無法将月光灑落至大夏及靈境,将人們拉入蜃妖幻境中去。”
“這便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從那一瞬之後,世間再無葉禾…”
“人生是就好比一場偉大的冒險,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你我就踏上了旅途,這場旅途究竟走向何方,這場冒險究竟以怎樣的方式落幕,全憑我們自己,隻是我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落幕…”
“真的…真的…好不甘心啊…”
任傑深深的吸了口氣,神情肅穆:“你還沒有真正意義的死亡,司馬慶年老先生記得你,呱呱記得你,我…也記得你,知曉你的所有,包括蜃妖噬月之戰的真相!”
“至死不忘!”
葉禾哭着哭着便笑了,愛憐的揉了揉任傑的小腦袋瓜,滿眼的感慨:
“啊啊啊~還是說出來了,将這一切都告訴你了,我本以爲自己可以忍受被世界遺忘的苦楚,這世界就算是沒了我,依舊可以照常運行,但…就是會不甘心呢…”
“或許留下呱呱,留下這方墨硯,也是我最後的掙紮吧?”
“對于那個曾經的小女孩來說,終結掉蜃妖噬月之戰,應該是一件很厲害的事了吧?”
任傑認真道:“您…真的很厲害!”
換做是自己,在同樣的境況下,真的有勇氣跟葉禾做出同樣的選擇麽?
用自己的存在被世界遺忘爲代價,換取人族的未來…
葉禾揉了揉眼睛:“已經沒關系了…隻要有人還記得我便好…”
任傑死死的握緊拳頭,眸中的猶豫化作決絕,沒人知道他此刻究竟做下了怎樣的決定。
“所以…那方墨硯便落在了這裏,剩下的那滴墨色,便化作了如今的墨染?”
“您我藏寶圖将我跟呱呱帶到這裏,是想要…”
葉禾認真道:“我的存在已經消失了,但欠青澤的人情還沒還上,沒有他的犧牲,我也無法封禁蜃妖。”
“如今青山大澤依舊赤地千裏,我希望你可以幫助墨染順利啓靈,完成啓靈之旅,青山大澤,才是她該去的地方。”
“無論最終事成與否,那方墨硯都将屬于你,怎麽樣?權當是我的請求…”
話還沒說完,任傑便重重點頭道:
“我幫!”
葉禾一怔,笑容滿是溫婉:“呱呱果然沒選錯人,你是個好心任來的…那此事,便拜托你了…”
“此身不過是我殘留在墨硯中的一絲真意,已經被時光磨盡,是借呱呱的力量才能顯身…”
“我将一切都告知于你,便無憾了,是時候徹底離開了…”
任傑猛的一怔:“那呱呱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