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薇玲毫無心慌的笑了笑,将散落下來的劉海往耳邊撩了撩,說道,
“不過,那天我真是沒有想到錢廠長身邊的那個人就是小蕭總您。我的意思是說,在那天之前,小蕭總就給我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卻不知道小蕭總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又或者早就認識了我?”
蕭良瞥了一眼自助餐廳門口,程德彪正往裏窺探的腦袋,心想郭晉陽、霍啓德,即便此時不跟沈君鵬他們在一起,必然也在東洲大酒店的某個角落裏窺視着,或者遙控着這裏的一切。
而馮薇玲此時走到自己跟前來,扮演的是什麽角色,是美人計裏的棋子?
而馮薇玲又如何定位自己此時的角色,是郭晉陽的棋子,還是何雲劍的棋子?
蕭良轉頭看着馮薇玲的眼睛,很平靜的笑道:
“說完全不認識,當然是開玩笑。怎麽,郭晉陽、于春光、霍啓德他們不會真以爲我之前對馮經理的存在毫無聽聞,隻是仗着有羅書記撐腰,就敢貿然将手伸進船機廠的盤子裏去吧?”
馮薇玲眼眸驟然一縮,直覺背脊寒毛都立了起來。
蕭良這三個月來除了全面接手蓄電池廠外,還大肆從船機廠挖基層骨幹,馮薇玲以爲在那夜之前他就聽說過自己,或在某個場面見過自己都是正常的,也很有可能早就知道她是郭晉陽的情婦。
隻是蕭良這一刻所說的“聽聞”,是暗示他早已經知道船機廠大筆放在西港城信社的存款,實際被他們大規模暗中用于賬外放貸?
馮薇玲微微眯起眼眸,不叫自己眼睛暴露内心的驚慌,笑道:“是嘛?我今天差點被小蕭總您騙過去呢,真以爲自己在小蕭總您眼裏就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存在呢!”
蕭良“呵呵”笑了一聲,将一塊紅酒燴牛肉夾入口中嚼起來。
見蕭良不再說什麽,馮薇玲暗暗咬牙,但她要麽現在就起身告辭,要麽還得是她硬着頭皮找話茬說下去。
誰叫她地位低呢?
馮薇玲繼續說道:
“我今天其實還有一件事是挺奇怪的。嘉樂背後那些人,前後給南亭實業使了那麽多的絆子,但是今天聽徐總在台上講那麽多實實在在的内容,可以說是将南亭實業發展至今好的經驗都傾囊相授,好像小蕭總真的是一個非常寬宏大度的人啊。”
“馮經理,你又怎麽确定我就不是呢?”蕭良将一根煎鮮筍送入口中,笑道,“那幾個蠢貨啊,說實話我真不想搭理,有機會或許會踩上兩腳,但現在這個形勢,我也怕被那幾個蠢貨拖累了啊!怎麽,馮經理覺得我是會意氣用事的人?”
“如果說沈總、孫總、朱金奇他們是蠢貨的話,我們卻在風暴之前,接受嘉樂的股權抵押,放出那麽多貸款,豈不是蠢上加蠢?”馮薇玲夾起一小片莴筍,拿潔白的牙齒咬住,問道。
“馮經理,你自己覺得呢?”蕭良問道。
馮薇玲心想自己還能安然如素的坐在這裏,真是好修煉,暗暗用勁将莴筍嚼得稀碎才咽下,笑道:“我也覺得我們夠蠢的,所以才希望小蕭總能指一條明路啊。”
“我指出明路,你們會走嗎?”
蕭良盯住馮薇玲,眼神銳利起來,語氣依照平靜的說道,
“馮經理你今天的感覺其實很準,我們今天将南亭實業發展至今的一些經驗無私公布出來,看似爲嘉樂指出一條堪堪能走出險境的明路,但這條明路實則包藏禍心。這裏面包藏着怎樣的禍心,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訴馮經理你。那就是除非真正放下陰謀算計,堂堂正正去做企業經營,這條明路才有可能走通,要不然依舊還是一條死路,甚至有可能會死得更慘。所以,我對你們的建議,就是趁着現在還有最後止損出局的機會,不要跟那些蠢貨湊到一起去。”
馮薇玲強笑道:“小蕭總你這話太深奧,我都聽不明白!”
“看,我都指出明路來了,你們就是不願意走,我也沒有辦法是吧?”蕭良笑道,“不過,馮經理你自己呢?如果有條明路,你願不願意走?”
馮薇玲這一刻都禁不住心驚肉跳起來了,笑道:“怎麽,小蕭總想要把我挖過去啊?我要價可不會低哦!”
“合資公司除了會以最快的速度籌建第一座分廠外,第二、第三座分廠也在計劃中了,但南亭實業一時半會抽不出太多的資金來。如果說船機廠出資參與接下來一系列分廠的直接建設,我欠馮經理一個人情!”蕭良平靜的說道。
“小蕭總真的是開我的玩笑啊,”馮薇玲心驚肉跳的笑道,“我都不知道小蕭總聽到我什麽傳聞了,但不管什麽傳聞,小蕭總怎麽會覺得我能幫你幹成這麽大的事情呢?”
“幹不幹随你。這事,你就當成我們兩人知道的秘密好了,”蕭良笑了笑,将餐盤最後一塊紅酒燴牛肉吃下,拿餐巾紙擦了擦嘴,拿起餐桌上的皮夾、煙、火機以及尋呼機,問馮薇玲,“要不要留個我的尋呼機号碼,說不定哪天馮經理想通了呢?”
“算了,我哪天突然想約小蕭總出來喝喝酒,應該還是有辦法找到小蕭總你的。”馮薇玲就覺得眼前這個青年看似外表俊朗,實則是條毒蛇,都今晚後悔沒事硬湊過來試探他了。
看着蕭良大搖大擺離開,馮薇玲也很快将餐盤一掃而空,走出自助餐廳,走進電梯。
電梯閉合前,程德彪閃了進來,馮薇玲隻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
等電梯上了十二樓,看到過道裏沒有人,馮薇玲與程德彪敲門走進一間套房。
郭晉陽、于春光表面上跟嘉樂,跟鴻惠堂飲料公司沒有什麽牽連。
哪怕沈君鵬、孫仰軍他們都心知肚明,但朱鴻召以及其他應朱玮興、沈君鵬邀請參與鴻惠堂飲料公司投資的幾個香港客人都不知情,他們兩個人就不能公開出現在今天的研讨會會場,也不能出席沈君鵬爲朱鴻召組織的酒局。
他們隻能藏在房間裏,随時關注研讨會的風吹草動。
相比大半個月前,郭晉陽、于春光兩人都要憔悴、疲憊多了。
也由不得他們不憔悴、不疲憊!
前後就半個月,拿一千六百萬以爲廉價換到手的嘉樂股份,眨眼間就要灰飛煙滅,誰能夠不憔悴,不疲憊?
而更爲緻命的,則是前後累計放給嘉樂的兩千萬補充運營資金貸款以及放給鴻惠堂五千萬建設貸款。
雖說這些款項,大部分都還存在西港城信社,但名義上是隸屬于朱金奇個人以及鴻惠堂飲料公司的。
他們倘若想将這些款項強行扣留下來,官司能不能打赢另說,首先就要跟背後除了有鍾雲峰撐腰,在省裏背景關系更強硬的沈君鵬、孫仰軍撕破臉。
倘若不扣留這些款項,任朱金奇、沈君鵬他們轉走,他們以西港城信社爲核心玩的資金盤就立時垮塌。
到時候他們這裏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将死無葬身之地!
雖說沈君鵬、朱金奇他們承諾不會動城信社戶頭上的資金,但這種承諾值幾個錢?
嘉樂真要崩盤了,沈君鵬、孫仰軍他們在嘉樂裏那麽多投資瞬間清零,他們會不想着拿這些款項彌補損失?
在他們看來,這種承諾隻是緩兵之計罷了,是避免他們急着魚死網破!
馮薇玲内心深處,将蕭良剛才那番話當鬼扯的根源也在這裏。
如果劇本不能照朱金奇設計的路線走,賬外放貸徹底曝光出來,郭晉陽、于春光、霍啓德逃不了,她這個西港城信社資金管理部經理就能逃得了?
誰能保她往後十幾二十年的青春,不會徹底爛在監獄裏?
馮薇玲她也是在嘉樂暴雷之後,才徹底看明白朱金奇的算計。
說白了就是朱金奇早就意識到嘉樂即将爆雷,甚至馮薇玲高度懷疑新滬晚報的那篇報道,跟朱金奇脫不開關系,就跟肖裕軍的死一樣,而除了将西港城信社拖進來墊背外,朱金奇他個人還轉讓4%的嘉樂股份,套走一千六百萬錢款。
這筆錢看似還存在西港城信社的賬戶上,顯得朱金奇很無辜,跟這次的爆雷毫無瓜葛,純粹也是受害者,但馮薇玲卻看明白了,她們的資金盤真要崩盤了,西港城信社破産倒閉,資不抵債,但這筆錢作爲個人存款,到時候西港區或東洲市爲了穩定民心,也極可能會拿财政去填這窟窿。
更何況朱金奇在市裏還有袁唯山這樣的人物接應呢。
不要說何雲劍、袁唯山、袁桐父子,就朱金奇這麽一個角色,馮薇玲敢因爲蕭良一句輕飄飄的“人情”,去玩兩面三刀的事情?
她不怕自己哪天死得不明不白的?
不管怎麽說,她現在都得保證接下來的劇本,照着朱金奇所設計的走……
不然的話,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她都得跟着郭晉陽、于春光、霍啓德他們萬劫不複,沒人能夠救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