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這麽晚拉他爸出來喝酒,主要也是避免他媽聽了今晚泛華招待宴發生的事會大驚小怪,坐在夜宵竈台前的折疊桌旁,一邊拆開一瓶泸州老窖給四隻玻璃杯滿上,一邊跟他爸說起來今天夜裏發生的一些事,
“咱家可能非但沒有辦法攀上新任市長的關系,甚至接下來一段時間,這裏面的關系還有點錯綜複雜。今天樂建勇跟市政府幾個官員都在場,也看到我對鍾雲峰的妻子說話不怎麽客氣,你得做好被他們踩兩腳的心理準備啊。”
“沈美婷的話,你今天可以不搭理的。”
蕭潇雖然對蕭良這段時間來的企業運作能力歎爲觀止,但他閱曆有所不足,也沒有重生的高度與視野,自然難以完全擺脫掉固有的思維,去看待年僅二十二歲的蕭良。
雖然回怼沈美婷的蠻橫無禮,令沈美婷咬牙切齒卻沒有辦法當場發作,是很爽,但蕭潇事後想來卻覺得當時完全沒有這麽做的必要,心裏更是擔憂得罪市長夫人沈美婷可能惹來的麻煩。
蕭良笑了笑,安慰他哥說道:“鍾雲峰又不是咱家命中注定的貴人,管他太多作甚?”
除開與袁文海等人前世的情誼外,重生回到九四年,隋婧在他心裏的位置,要比想象中來得重要得多。
在沈美婷針對隋婧咄咄逼人的蠻橫無理面前,他怎麽可能唯唯諾諾?
這不是他的性子,更不想隋婧對他失望。
至于鍾雲峰,他還真未必在意。
蕭良也很清楚前世鍾雲峰在東洲任職數年,是何等的碌碌無爲。
從許建強那裏得知沈君鵬與鍾雲峰的關系,蕭良猜測鍾雲峰除了碌碌無爲,也未必就潔身自好了,更有可能是通過沈君鵬與東洲的地方利益勢力交好。
或許這是前世新書記與鍾雲峰矛盾與分歧,沒法調和的關鍵。
既然早就知道雙方不是一路人,既然将他爸東山再起的希望,更多寄托在年底将新上任的新市委書記身上,蕭良怎麽可能在鍾雲峰嬌蠻無理的小老婆跟前,太憋屈自己?
“……”蕭長華對能不能跟新任市長搭上關系,卻是淡然,關切的問蕭良,“你既然知道孫仰軍這些年主要做轉融貸賺快錢,沈君鵬跟他們走得近,多半以貿易爲主,應該也沒有太多做實業的耐心,爲何還建議許建強接受他們的注資?你信心很強啊!”
“……”
蕭良笑着說道,
“現在國内金融機構資産狀況非常堪憂,有相當一部分就是銀行内外勾結做轉融貸造成的。國家已經注意到這一現象,着手嚴厲打擊,後續隻會越來越嚴格。在這個大的背景下,孫仰軍也難以毫無顧忌,很有可能已經收手轉做其他業務了。而國内的證券、債券市場才剛剛起步,池子太淺,又有太多噬人巨鳄擠進來覓食。孫仰軍此時的資曆還是太淺了一些,依仗他在省裏的背景,在這個領域還難做到無往而不利,甚至都有可能吃大虧。隻要實業有合适的機會,我相信他們不會介意插一腳進來。至于爲何建議許建強接受他們的注資嘛,說白了還是泛華想要更快的發展,太缺資金了,這時候沒有資格挑挑撿撿——跟我有沒有信心無關。”
錢少斌燒好菜,又沒有新的客人過來,蕭長華就喊他坐過來一起喝酒,不可避免的談論起船機廠的現狀。
雖說船機廠的前身汽輪機廠,當年也隻能制造中小型内河船舶所用的蒸汽輪機,但在一窮二白的解放初,卻是難得珍貴的“高科技”企業。
經過三十年的發展,到改革開放之初,船機廠就已經形成船舶動力、機電設施以及諸多輔助設施的制造能力。
八十年代中期,船機廠進一步發展壯大,将亭山造船廠、船舶修理廠合并進來,成立六大分廠,成爲東洲市職工總數僅次于棉織總廠、地位卻更爲突出的國營大廠。
因爲八十年代蕭良他爸大部分時間都在船機廠工作,蕭良對這一時期的船機廠狀況是很了解的。
不過,進入九十年代之後,船機廠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快速破敗下來。
蕭良僅從外部收集材料,是很難窺破諸多不爲外人所知的秘密,也僅知道船機廠九十年代初就試點搞公司制改革,旗下成立新的投資實體搞三産經營,方方面面牽涉太多的利益輸送。
“郭晉陽這些王八蛋,現在太肆無忌憚了。要是陳書記還在任上,絕對不會坐看他們如此糟踐船機廠,”
錢少斌将半杯酒一口灌下,恨氣說道,
“這幾年,市場行情是不好,船機廠虧損嚴重,有一部分原因不能怪罪到具體人的頭上,但現在這個情況,郭晉陽這些人卻不想着提高生産效率,提升技術水平,卻借着市裏給的政策,拼命從銀行貸款,然後拿這些資金去大搞三産投資,說什麽多元化。然而就這短短兩三年時間,兩三億的投資像打水漂似的砸進去,連個回響都聽不到。三産公司那邊都是郭晉陽這些人的親戚、嫡系,到底是怎麽一個狀況,這幾年到底參與了哪些投資,船機廠也沒有誰知道,也沒有監督程序,反正各大分廠都快斷炊了。你别覺得我一個高級工程師跳出來操持鍋勺可惜,怎麽都比留在船機廠受郭晉陽這些鳥貨的氣強多了!”
“喝酒,喝酒,你跟我發這些牢騷管個屁用?”蕭長華拿起酒瓶給錢少斌倒酒,說道。
蕭良看得出他爸還是很在意船機廠的現狀,但錢少斌性子耿直,與郭晉陽等廠領導發生矛盾沖突,就拉着妻子出來擺夜宵攤,手裏并沒有什麽真憑實據。
有些話說得再多,也隻是牢騷,不如少說。
正喝着酒,塑料門簾從外面揭開來,一股寒風串進來,先是一張漂亮的臉蛋探頭看過來,然而兩個長相漂亮卻衣着樸素的年輕女子走進來。
蕭潇還奇怪這麽晚怎麽還有兩個女客單獨過來吃夜宵,蕭良卻一眼就認出兩人是錢少斌的兩個女兒錢采薇、錢采芸,隻是比前世還要隔三四年才能再見時,姊妹倆要更楚楚動人、青春靓麗。
“是蕭潇、蕭良吧?都有好些年沒見了,你們考上大學,都學會瞧不起人了呢!”
姐妹倆看到蕭潇、蕭良兄弟倆也是欣喜。
姐姐錢采薇性格更潑辣、大方一些,拿蕭潇、蕭良開玩笑也落落大方;錢采芸則有些腼腆的跟在她姐姐身後,跟蕭潇、蕭良揚手打招呼。
錢采薇跟他哥同齡,小學時兩人還是船機廠子弟小學的同班同學——八十年代蕭良他爸媽調到獅山的六分廠工作,他們兄弟二人也跟着到獅山讀初中、高中,但寒暑假回到市裏,主要也是找同系統的子弟湊到一起玩,偶爾能見到錢采薇。
錢采薇初中畢業後,沒有讀高中,報考東洲師專,很早就畢業分配到船機廠子弟小學任教。
子弟小學等附屬機構三四年前就剝離出來由地方教育局接管,錢采薇目前不算船機廠職工了。
錢采芸要比蕭良小一歲,又是正常年齡入學,今年還在東洲工學院讀大四,目前還沒有畢業。
姐妹二人這是踩着點趕過來,幫錢少斌夫婦收拾攤位的,打過招呼後就幫錢少斌妻子忙碌起來。
看着錢采薇、錢采芸姐妹倆忙碌的倩影,蕭良一時間也是感慨萬分,跟他哥蕭潇開玩笑說道:“哥,你沒事别偷偷看錢采薇,你都不知道人家有沒有男朋友!”
“啊!”
蕭潇愣怔在那裏,沒想到蕭良會無中生有“誣陷”他,看到錢采薇轉身看過來,臉頓時就漲得通紅,磕磕巴巴的說道,
“錢采薇,你,你别聽蕭良他胡說八道,我,我眼睛盯着下酒菜呢,哪有偷看你?”
蕭潇“惱羞成怒”,拿起酒杯要灌蕭良的酒。
蕭良笑着躲閃。
錢采薇是有個都談婚論嫁的男朋友,也是船機廠職工,但目前被公派國外留學;錢少斌與郭晉陽等廠領導矛盾尖銳,與錢少明兄弟關系破裂,從高級工程師淪落到街邊擺夜宵攤,錢采薇的戀情等到他男朋友回國,也注定飛快迎來破裂的下場。
前世他哥受情傷也很深,跟錢采薇過了三十歲才最終走到一起。
錢少斌夫婦是前世唯數不多相信他品性端正、受人誣陷的人,甚至還曾撮合他跟小女兒錢采芸。
不過,除了錢采芸腼腆的性子,令蕭良下意識将她當妹妹看待外,更主要還是他經曆那樣的事情後,很長一段時間對男女情感都是排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