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城鎮吃過中飯,蕭良将留在旅館裏的那些實用小工具拿帆布包裝上,搭乘一輛前往獅山的卡車,中途在溪口鎮下了車,另找了一家條件更簡陋的私人旅館作爲落腳地住下。
蕭良前世到溪口鎮的次數有限,記憶也有些模糊。
他站在旅館房間的窗戶前,默默眺望橫穿整個鎮區的鄉鎮公路以及南北向長街,觀察着進出溪口鎮區的車輛與行人……
肖裕軍在擔任南亭村黨支部書記及南亭湖果汁廠廠長之前,雖說也在外闖蕩多年,但積攢的家底畢竟有限。
卻是大肆侵吞、挪用南亭湖果汁廠的資産之後,肖裕軍先安排家人、親信在溪口鎮創辦一家果汁廠作爲轉移資産的工具,之後又重點收購溪口鎮水泥廠進行經營。
這兩塊目前是肖裕軍實際控制的最主要資産。
住進這家新的旅館之前,蕭良拔通了顧雄批發部的電話。
除了得知顧培軍已經從獅山複印舉報材料回到西墩圩村外,顧培軍的姐姐,在鎮民政所工作的顧玲,也已經确認他在鎮上的宿舍門鎖有被撬過的痕迹。
目前鎮上有專門安排人守在宿舍附近守株待兔,卻是沒有想到顧玲在得知弟弟顧培軍有參與對肖裕軍的舉報後,自告奮勇充當了眼線。
顧玲沒有冒險走進宿舍看究竟,但基本能肯定蕭良留在宿舍的材料,确實已經都落入肖裕軍這些人手裏了。
顧雄、顧培軍他們苦無妙計,蕭良卻很清楚,除了過去三個月他對南亭湖果汁廠的财務審計材料以及南亭湖果汁廠各種原始記錄台賬外,并非沒有其他罪證了。
蕭良記得最清楚的一項,就是南亭湖果汁廠與肖裕軍實際控制的溪口果汁廠,九零年底同時購入一條新的無菌熱灌裝生産線。
同一家廠商、同樣的規格,但南亭湖果汁廠購入的熱灌裝生産線,價格卻明顯偏離正常報價近兩百萬,而溪口果汁廠的這條生産線報價則低于市場近兩百萬。
如果能拿到溪口果汁廠采購生産線的合同以及相關票據,無疑就是肖裕軍利用溪口果汁廠進行利益轉移的直接罪證。
除此之外,肖裕軍這幾年還以南亭湖果汁廠采購鮮果等原料,卻實際運入溪口果汁廠倉庫等操作手法,轉移、侵占南亭村的集體資産。
肖裕軍在溪口鎮創辦果汁廠,主要就是利用來進行資産轉移的,而非看好果飲市場的發展;甚至一度誇張到兩家果汁廠共用同一批銷售人員,明目張膽将南亭湖果汁廠出廠的果飲,以溪口果汁廠的名義發貨給經銷商,借此侵吞南亭湖果汁廠的銷售回款。
肖裕軍這些騷操作都不可避免會留下一系列的蛛絲馬迹——蕭良過去三個月對南亭湖果汁廠進行财務審計,就從各種原始記錄裏發現無數破綻。
南亭湖果汁廠的審計資料已經落入肖裕軍手中,但肖裕軍在看到顧培軍舉報材料的複印件後,有沒有想到對溪口果汁廠這邊的各種原始記錄進行“毀屍滅迹”,又或者直接安排人手在溪口果汁廠等着他自投羅網,則是蕭良接下來要先進行确認的一件事。
蕭良下午沒有輕舉妄動,就守在窗前默默注視着進入溪口鎮區的車輛與行人。
旅館附近的街口,是通過鄉鎮公路往南拐入石街,前往溪口果汁廠以及溪口水泥廠的必經之路。
蕭良蹲守一個下午,除了原任南亭湖果汁廠副廠長朱金奇經過外,沒有再看到其他熟悉的身影。
朱金奇九零年假裝被肖裕軍排擠,辭職到溪口創辦新廠,實際一直都是肖裕軍的心腹。
入夜後,蕭良又給顧培軍打了一通電話,确認肖裕軍幾個混社會的主要手下,目前都在雲社出沒,就借着夜色的掩護,往溪口果汁廠摸去。
蕭良對溪口果汁廠也是輕車熟路。
這時候是各大果汁廠的生産淡季,溪口果汁廠入夜後除了兩名保安兼門衛看守廠區外,正常情況下不會有其他工人留在廠裏。
前世蕭良被無罪釋放後,也曾兩次潛入溪口果汁廠搜集肖裕軍等人的罪證。
不過,那時的南亭湖果汁廠已經完成改制,南亭湖果汁廠的各項原始記錄台賬被銷毀。
再加上肖裕軍的觸手延伸到獅山縣各大權力部門,僅憑簡單的罪證,已經沒有可能将其扳倒。
重生回到九四年,蕭良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肖裕軍在溪口鎮有養兩隻大狼狗,但都養在他更重視的水泥廠區裏。
蕭良走到果汁廠附近,蹲在圍牆外的黑暗處觀察了好一會兒,确認除了兩名保安守在門衛室裏聽着收音機入迷外,廠區裏沒有其他動靜,就翻過圍牆,往辦公樓摸去。
前世兩次潛入過廠區,蕭良對辦公樓裏的分布也是一清二楚,他直奔财務室,拿出一張硬卡片,就将彈簧門鎖的鎖舌頂開。
進入财務室後,蕭良先摸黑拿出布遮住窗戶,填塞有可能漏光的門縫,之後再打開手電筒觀察裏面的布置。
這個年代私營工廠還沒有用保險櫃存放資料的概念,各種财務資料、合同,都直接堆放在櫥櫃裏,然後再加把普通的銅挂鎖。
蕭良沒有專門去學各種開鎖技巧,眼下也隻能暴力将挂鎖撬開。
不過,在找到有用的材料後,用一把類似的新鎖重新将櫥櫃鎖上,蕭良相信無論是朱金奇,還是這邊的财會人員,即便拿鑰匙打不開新鎖,第一時間也隻會懷疑鑰匙或者鎖出了問題。
撬開櫃鎖後,裏面堆放的資料很多很雜。
爲免引起肖裕軍的警覺,蕭良不能将這麽多的資料統統偷走;資料也太多了。
他個人也沒有能力一次将這麽多資料都偷走,再慢慢尋找有力的罪證,隻能耐着性子潛藏在财務室裏拿着手電筒翻找。
這個年代做賬也确實太粗糙了,蕭良翻找了大半個小時,就看到有好幾份進銷項合同、票據,甚至都是肖裕軍或南亭湖果汁廠的銷售人員直接在上面簽名,然後加蓋溪口果汁廠的合同章。
即便那份無菌熱灌裝生産線的采購合同,落款是朱金奇的簽名,但蕭良很肯定是肖裕軍的筆迹。
這些合同、票據的堆放很是混亂,蕭良相信隻要不将這些合同、票據都卷走,僅僅從中抽走能作爲罪證的幾份,朱金奇或溪口果汁廠的财會人員短時間内都不可能覺察到異常——肖裕軍這時候更不可能有心思關注這些細枝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