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們走進鋪子之後,鋪子裏其實一直都放着歌的。
隻不過因爲那個歌曲的聲音比較小,而周圍也有一些壽衣店,他們放的都是南無阿彌陀佛。所以蓋過了店鋪裏的聲音。
而雷大頭店鋪裏面放着的戲,倒不是那種特别老派的京劇,而是新京劇。唱的是紅燈記。那一段應該是臨行喝媽一碗酒。
我和周文文都沒有說話,雷大頭也頂住呼吸。熟悉的韻律,傳進我們的耳朵。
“臨行喝媽一碗酒,
渾身是膽雄赳赳。
鸠山設宴和我交朋友,
千杯萬盞會應酬。
時令不好風雪來得驟,
媽要把冷暖時刻記心頭。
小鐵梅出門賣貨看氣候,
來往賬目要記熟。
困倦時留神門戶防野狗,
煩悶時等候喜鵲唱枝頭。
家中的事兒你奔走,
要與奶奶分憂愁。”
“紅燈記。”我微微一笑。
“這一段是什麽呢?唱這段的人叫李玉和吧。還有李鐵梅,我有些記得。”
說實話,我對京劇真的不熟。無論是比較複古的那些老京劇。還是後來的什麽八大段樣闆戲。我其實搞不清楚,也分不明白。
小的時候,師傅有一個小小的收音機。裏頭總是會放一些樣闆戲。
像什麽紅燈記,沙家浜。就是這些老詞老調。師傅經常聽,我偶爾也跟着天天的聽。長此以往,對一些歌詞倒是也蠻熟悉的。可對其中的故事,卻也不是很清楚。
雷大頭微微一笑。
“沒錯,是紅燈記。
這一段講的是李玉和臨行之前表壯志,跟自己的母親和女兒告别。
李玉和,真是個好人呀。好兒子,好父親,好人民。
哎!現在這樣的好兒子可不多喽!”雷大頭一聲歎氣。卻把我搞得心裏直發毛。
“那麽,周剛不是個好兒子,對嗎?”我開口問道。
雷大頭聽到我的話瞬間轉身,然後他的嘴角輕笑。
“周剛,這名字蠻耳熟,是誰呀?”
雷大頭一邊說着。然後走到門口的一個收音機旁邊,關上收音機。屋子裏紅燈記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故意提到。
“徐芙蓉。雷大哥,你跟徐芙蓉不是蠻熟的嗎?徐芙蓉那個倒黴的兒子就叫周剛,你難道不知道?”
“啊!原來他是周剛啊。”雷大頭的模樣仿佛一股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是,他的表演痕迹實在太過明顯。抖眉毛動眼睛,誇張的神情。還真有點兒像樣闆戲裏面的那些演員。拿腔做調。
“呃。那我知道。徐大姐的兒子。
那小子,屬實不是個好人,跟李玉和不能比。哈哈哈……我說的對吧?”
雷大頭讪讪的笑着。
“對了,雷大哥,你以前見過周剛嗎?”
我在壽材鋪的店鋪裏轉圈。鋪子挺大的。這裏頭壽衣挂了蠻多,還有骨灰盒。
并且我看到店鋪裏的壽衣好像都是手工縫制的。相對來說,無論是材質還是做工都比較的高的。
之前雷大頭跟我們說過,他會縫屍也會縫壽衣。看來這小子的針線活是真的好。甚至可以用精良來贊美。
雷大頭縫制的壽衣,針腳又細又密規規整整。比紡織廠裏幹了十幾年的老師傅,好像更加像樣。
雷大頭用手拍着額頭,做出想的姿勢。
“呃……周剛對沒錯,周剛。
見過,之前見過兩面。”
雷大頭哈哈的笑着。
“不過也是巧合,之前見過的那兩面都是在徐芙蓉的店鋪。
我每一次見到周剛,他都在打他媽。”
“什麽?周剛還打自己的母親?”我有些詫異。
雷大頭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包香煙,10塊錢一盒的紅塔山。雷大頭一邊抽着煙,眯着眼睛,若有其事地對我講。
“也是巧合吧。我經常去徐大姐的羊蠍子火鍋店吃火鍋。
徐芙蓉蠻能幹一個女人。卻偏偏攤上了姓周的那父子倆。
聽說徐芙蓉沒離婚之前。周剛的父親就經常打她,拿着鐵管,拿着電線,拿着雞毛撣子往死裏抽。”
雷大頭說話的時候咬牙切齒。滿臉都是憎惡。
“但是周剛的父親不是最可恨的。周剛更可恨。”
雷大頭說。
“我那兩次在徐大姐的店裏吃羊蠍子。
周剛染了一頭紅毛,沖進櫃台就拿錢。
徐芙蓉一個人開羊蠍子店,每天起早貪黑。早上3點就要去屠宰場挑選新鮮羊肉,一個小小的身闆,用闆車推回家。然後要開始收拾羊肉,開始炖。從早忙到晚。一天也就能賺個1000出頭。還要交房租水電費。
周剛那小子,十天半個月不着家。回家裏就翻櫃台,幾萬幾萬的往外拿。
徐芙蓉身上系着一個花圍裙,雙手都是被刀切傷或者是被燙傷的疤痕。
她苦口婆心的問周剛。
又去哪兒呀?少喝點酒啊!你踏踏實實找個工作好不好?你想學點啥?這次啥時候回來?
徐芙蓉剛問兩句話,周剛照着徐芙蓉的臉,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子。
那是他媽呀!那是生他養他的親媽呀!”
雷大頭說的咬牙切齒,然後狠狠的嘬了一口香煙。他把剩下的煙頭丢在地上,用腳狠狠的碾,玩命的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