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
“不對，天爺，那小瘸子呢？從你們十七八歲那年離開山村之後，你就再也沒有見過小瘸子嗎？”
韓天爺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
“我十七八歲離開村子，去了南方之後，在南方待了小10年，才和華夢一起回到東北。
我們回來的第一件事，是回村莊裏接華夢的女兒。
可是那個孩子被賣給人牙子了。
當時我和華夢回到村子裏的時候，小瘸子已然離開了村莊。”
“離開了？”我疑惑的挑眉。
韓天爺點點頭。
“我爸媽告訴我，說我和華夢還有宋建國走了之後的第3年。小瘸子的母親，也就是那個米婆，在一次問米的時候，好像招惹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天夜裏，米婆暴斃身亡。
而後，小瘸子接手了母親的行業。當了村子裏的新米婆。
不過小瘸子的本事好像不大靈通，偶爾能夠把鬼魂招到身上。不過大多時候，她總是失手。所以日子過得越來越苦，勉強能夠維持生活，混上一口飯吃。
後來，我爹媽說，就在我們回村之前的前三個月。小瘸子好像找了個男人，一個人收拾行李，出個村子遠嫁了！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小瘸子。”
韓天爺說到這兒，好像又想起什麽，他用手指敲敲太陽穴，然後繼續說。
“對了！就在華夢生病的頭一年。我那時不是開了一個地下錄影廳嗎。時常搞一些外國片，放點電影什麽的。
有一次我去錄影廳裏收賬，隐隐約約看到一個人，長得特像小瘸子。
那人也是個女的，看起來30來歲年紀和小瘸子也相仿，并且左腿腿腳也不好。
我剛想追上前去，可是那女人看見我轉身就跑。最終我也沒有找到那女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小瘸子。
隻不過從那以後，到現在已然30來年，我當真是半點小瘸子的消息都沒有尋到！她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找不到喽！”
直到現在，韓天爺對小瘸子的記憶還停留在她們十七八歲的時候。
韓天爺說，十七八歲的小瘸子，左腿有點跛，但是身上穿着的永遠都是特别鮮亮的紅色布料。
小瘸子人長得不醜，算不上大美女，可是模樣也起碼端正。她天天紮着兩個麻花辮，人尤其愛笑，每次笑起來的時候，小瘸子都會露出上下兩排牙龈。小瘸子的牙很白，長得也整齊。她笑的燦爛極了，聲音也大，即清脆又明亮，總是哈哈哈，哈哈哈！如同官家養的小姐，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麽憂愁一樣。
聽到韓天爺提起小瘸子的長相。我忽然想起躺在那個卧室之中，被我剛剛從夜市救回來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稀疏且花白的頭發，發絲有些蓬亂，甚至擀粘。像一坨剪不斷，理還亂的花色漁網。
這樣的頭發，想當年也曾經烏黑油亮過嗎？也曾經紮過兩條粗粗的麻花辮子麽？
躺在房間内的老太太，嘴裏不剩幾顆牙齒！幹癟的嘴唇，已然布滿了褶皺。像朵枯萎的不忍直視的菊花。
而老太太的舌頭是被刀齊齊割斷的！她這一輩子再也不能出聲。這樣醜陋的嘴，誰又能想到，想當年她卻是個長着一排整齊的大白牙，每天都會哈哈大笑，笑到露牙龈的爽朗姑娘。
沒一會兒的功夫，沈安然買完中藥從外頭回來。
隻不過買的全部都是一些中草藥材，并沒有進行熬制。
在軒轅館的前廳裏，我特意放了一個小電爐，還有小炖盅。就是爲了方便煎藥，熬藥。
我把這些配好的藥材倒進小炖盅裏，在前廳用小電爐慢慢的熬制。
熬藥還需要一段時間。
韓天爺說，她想要見一見小瘸子。
我讓沈安然推着天爺的輪椅，開門推進了我的卧室。
就像兩個人剛剛進入卧室的一瞬間。我便聽到，從卧室内傳出，一陣男人悶着的壓着喉嚨啜泣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是她！是小瘸子。”
兩個已經幾十年沒有見過面的童年夥伴，哪怕現如今二人都已經兩鬓斑白。
可是再次重逢，他仍舊還能認出當年的那個女孩。
人會變老，面容會變，身份會變。但是不變的，是兩個玩伴，惺惺相惜的炙熱的感情。
韓天爺一眼就認出了小瘸子，他說小瘸子從小長得就不高，尖下巴，塌鼻梁。鼻尖上面，還長了一顆紅痣。
韓天爺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老太太。口中無奈的喃喃。
“老喽！我們都老喽！時間真可怕。轉眼幾十年，滄海桑田。
小瘸子，咱們都變成不人不鬼的模樣喽！”
我第一次見韓天爺時，是因爲韓虎吐血。
韓虎是天爺唯一的兒子，眼看着自己的兒子口吐鮮血，鼻冒白沫。韓天爺仍舊可以表現的那樣鎮定，他心中悲憤，卻可以做到不喜形于色。
那時，我便發覺像韓天爺這樣的人物，當真是命中注定，世上難得的枭雄。
可現如今，韓天爺看到了躺在床上。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小瘸子。
那個鐵骨铮铮的東北太上皇，竟然也鐵漢落淚。
他哭的聲音很低，卻是不停的抽着鼻子，發出一連串的“嗚嗚”聲。
沈安然懂得安慰女人，安慰四五十歲的大姨。
可是看到這樣一位枭雄落淚，沈安然同樣有些不知所措。
她慢慢退出卧室，把房門帶上。隻留着韓天爺一個人和小瘸子獨處。
電爐上的水燒開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我把中草藥下進去，拿着木頭鏟子一點一點的頻攪和。
“石頭，我幫你熬藥吧。要熬到什麽時候？大媽喝下這碗湯藥，身體就能夠恢複麽？”
我輕輕搖頭。
“這藥隻能止痛。人的壽命有數，我救不了。”
沈安然聞言，隻是輕輕的“哦”了一聲。便接過我手中的木頭鏟子，開始幫我熬中藥。
中藥須得小火，因爲我開的這副藥方，裏面全部都是緻命毒物。所以熬的時間過久不行，時間短了又激發不出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