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專業的獸醫來看看，未來這些動物恐怕難以再做重體力工作了。
它們體内已經隐藏着許多未察覺的傷害。
他們一路急行，趕車的人不停地以馬鞭抽打，體表到處留下的不僅是汗水，更有鞭傷和鮮血痕迹。
這樣看，最後能否堅持到此“總攻”行動的結束都成了未知數。
這段時間大家都在忙碌地工作，特别是丁黔南，即便心中激憤燃燒，也不能忽視個人健康。
連日的高壓工作能夠扛過來的是鳳毛麟角，病例日益增加。
起初，他們還在處理那些廢棄的鋼鐵碎片，狀況還稍有改善；然而如今轉向利用新提煉的鐵礦，問題是層出不窮。
加之燃料提供的熱量跟不上，這些已經被仔細敲碎的鐵礦石仍舊難融爲熔液。
這時不禁感慨，民衆的智慧是何等的偉大，将如此體積的大片鐵礦幾乎碾磨至精。
僅憑借人類手工操作就能産生出如此效果，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背後不知耗費了多少人的智慧和辛勞。
不過，要讓這些東西融成熔鐵，依然相當困難，溫度一直上不去。
技術工人梁拉娣與劉海中在大徒弟候恩江的支持下進行攻堅突破，嘗試了各種方法。
增大鼓風機裝置後，在無從提升熱度的前提下，甚至采取覆蓋棉被來保溫的方式，終于讓這些“金屬之源”融化出來一點。
即使這種方式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與歡呼慶祝，使得氣氛熱烈非凡。
等金屬液冷卻後，劉海中帶着一隊人在紅色絲帶的裝飾下，向相關部門遞交了這難得的成果喜報。
看到那黑色、疑似鐵質石體的成品，賈豪雲忍不住詢問道，這算得上成功了嗎？即使是不太懂行的人，也會對它是否滿足規定條件提出懷疑。
那麽其他團隊不知道這成果的标準嗎？是否連負責協調與管理的老劉都不知道标準？亦或是公社裏的眼鏡客也對此一無所知？不論 ** 是真實的無知還是僞裝，這份成果确實非同凡響。
他們的目的是鍛造鋼鐵。
這一次，賈豪雲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他是真正理解了這一切背後的艱辛付出，他在維修好車輛之後再次投入到物資搬運任務之中。
隻要哪一方有需要，他會立刻趕到那邊提供援助。
賈豪雲越來越低調了，臉上僅是帶着平靜的微笑。
時間流逝，不知有多少天，當運輸任務完成回到基地，丁黔南主動攔下了他，兩人找個角落坐下交談了許久。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讨論的或許不是任務的具體進展或問題解決方案，而可能是對未來可能的挑戰以及共同的努力目标的理解和共鳴，爲後續更緊密的團隊合作與努力提供了基礎。
“豪雲，你的衣服是不是太單薄了？天涼了得添件厚衣服，不要老是光着眼幹活。
“丁黔南望着賈豪雲有些憔悴的身軀開口道。
她内心五味雜陳，是憐憫也是心疼。
這段時間裏，她感覺到賈豪雲有些不對勁，不再擁有以往那份生動诙諧，也失去了文人的天然氣質。
他雖然一直在笑，勤勉勞作，眼眸中的确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悲涼和無力。
等聽完丁黔南的話，賈豪雲方覺察出寒風漸起，身上仍是短袖，而四周的人都換上了長衣。
“是，我知道了，謝謝。
“ 賈豪雲還是笑着，或許是習以爲常，對着丁黔南表示感激。
但見他臉上那副面具般的職業微笑，丁黔南心底莫名升起怒氣。
實際上，丁黔南近來也不好過，每當她看見一個個被火燒傷之人或是滿手粗犷老繭時，心裏總不是滋味。
“大家都很努力，大家都在奮鬥。
你以爲隻你是奉獻者、偉大？難道付出與重要僅此而已？
“你不用對我展示那僞裝的笑容。
我懂你的爲人。
一念及此，丁黔南愈發惱怒，猛地起身俯視賈豪雲。
豆大淚水從賈豪雲眼中緩緩落下，他的表情開始失焦。
“我這樣做是因爲我相信那些努力不夠，關注不足。
那秋去之時，衆人忙于大幹之季，誰又曾關心過莊稼、爲收獲忙碌呢？
我知道倉庫糧食所剩不多。
你感受到了饅頭變少，紅薯更多了吧？
你看不到，所有人都快要 ** 上絕路了？你知道不收取農作物會産生的嚴重後果嗎？你知道他們在挨餓？
事情進展到這般程度，甚至連丁黔南自己都驚訝了，原本覺得賈豪雲有問題，此刻竟明白他有此想法和憂心，并爲此操心憂慮。
若他說的是事實，的确，冬季将至，大家都會陷入食糧短缺。
這時候的賈豪雲聲音愈發低沉而沉重，似乎在述說一場悲傷：“你還以爲我們的産出是合格的嗎？
我已經撐了這麽久，承受不了了。
“他擡起頭，眼中淚如雨下。
嘴裏重複着：“你知道嗎？你真知道？”
最後那一句話如同雷鳴般震撼，而見賈豪雲的模樣，丁黔南的心軟了下來。
她能體會到他情感的波動，在不發一言中走過來，溫柔地擁抱了他。
賈豪雲受壓抑太久，在她懷中像個委屈孩童般的痛哭。
他知道自己的行爲已經出格，但心底尚存一些理性，所以沒放聲大哭，隻是輕聲啜泣。
這時，丁黔南第一次領略到這位男子的力量與脆弱并存的獨特魅力。
在此之前，日子如往常一般流淌着：賈豪雲每天面帶微笑，在各種事務間奔波忙碌；而在内心深處，丁黔南已不自覺地将一人牢牢嵌入心田。
懷抱中的是同賈豪雲。
每當目睹他爲家國操勞的模樣時，丁黔南便對賈豪雲多了幾分謎一樣的崇拜。
明知道對方已有未婚之盟，明年就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事實讓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纏綿。
她反複提醒自己，自己和賈豪雲隻是普通朋友關系，比普通朋友又增添了一層同學的身份，卻無法抑制對這個男孩的深深思念。
尤其記得他那次抱膝哭泣的情景，淚水幾乎滴濕她的小腹，此時的思緒不覺觸及腹部。
賈豪雲找到傾訴的那一刻，狠狠痛飲一場之後，他也意識自己有那麽一點點矯情、羞愧。
似乎是一種釋放後的自我解脫，從那之後他依然維持虛僞笑容的背後，心态已悄然好轉，也許隻因适應了吧！
雙方自此保持着若即若離的距離，或許隻是賈豪雲感到尴尬吧。
盡管事情早已塵埃落定，賈豪雲的言行也少了以前的做作，這樣的變化或許是文科背景人士的一種常态。
時光悄然而逝，南台公社的生活日複一日地推進着。
這段時間，賈豪雲、項國安的工作壓力倍增，總是加班到深夜。
今晚上，賈豪雲卻罕見地提前回到了宿舍。
屋内的氣氛顯得異常低沉——他的頭發亂糟糟的，面容疲倦且帶有深深愁雲，兩眼中紅紅血絲直逼視線盡頭。
剛一進來，賈豪雲什麽也沒說，坐在床邊呆望，仿佛被某種無力感深深籠罩住。
連呼喊他的名字都未應答，雙眼如同被時空拉長的凝固鏡頭一般盯着虛空。
那天之後，賈豪雲的情緒開始趨向穩定。
在虛拟空間中的短暫休息給了他必要的安甯。
幾天下來他對室友——賈豪雲——的态度感到困惑而心神不定，而這次卻是他少有的提前回到住所。
然後賈豪雲遞上一根香煙。
在某些時刻，男性的心中藏滿了不言而喻的苦悶，面對他們，詢問答案并不總是能得到直接反饋。
隻有當他們内心呼喚時，話語會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在這片沒有燈光的黑暗之中，兩位男人坐在那裏，隻有燃燒中的煙頭交替亮起、隐匿，仿佛在無聲訴說着各自的煩惱。
91 當燃起第六口煙的時候，項國安的聲音在空氣裏顫抖着響了起來。
“師弟，你覺得這事我早就明察了嗎？“
項國安嘶啞的聲音緩緩飄進了賈豪雲的耳畔，使得原本正準備将煙送到嘴邊的後者猛然頓住。
他從未料到項國安會如此開題。
在心中盤算着該怎樣回答，「承認」或「不承認」的答案都充滿了陷阱。
「是」的背後意味着什麽？「不」又能如何解脫？
“那一天，你與丁黔南的對話我瞧了個清楚，聽得一清二楚。
“
在項國安的話還沒有等賈豪雲來得及開口回複，緊接着就再度響起。
這令他的身體不覺顫抖起來，手指将剛剛掉落于地面的香煙重新拿起，嘴裏緊繃的防線随之松弛。
面對着未知的師兄态度，他知道如果這樣的對話傳出去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不必擔心，我并不會讓這件事情流出外界。
”項國安再次抽了一口香煙，掐滅後從兜中抽出兩根分别送了一根給賈豪雲和他自己留下一根。
然後在他爲對方點亮香煙時，緩緩說道。
這些日子裏，我全然沉浸在這場戰役的壓力中。
那天聽了你所說的那番話，我曾怒氣沖沖。
但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實在顯得愚蠢可笑，有些想法我明明能理解到的，但卻刻意避而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