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賈依舊站在王靖面前。
此時兩人中間沒有隔着弓箭。
無弦的鐵胎弓無力的垂落王靖身側。
弓弦被巨力拉斷,斷裂的弓弦劃過臉頰,此時王靖滿臉鮮血,向外翻開的傷口猶如深淵巨口,吞噬着王靖眼中滴落的淚水。
六品境界的他感知力異于常人,此時後背的女人已沒有聲息。
一支陳舊的木簪從胸口刺入,刺斷心弦。
…
此時:
遙遠的北方長城,一隻豹妖身形靈敏,在人類圍堵中左突右晃。
忽然它伸出鋒利的爪子拍向一名青年胸口。
頓時,青年胸口血肉橫飛,
忍着傷痛,他手裏的長槍猶如毒蛇般刺入豹妖腹部。
看着袍澤剁下豹妖頭顱,他緩緩倒地。
生命流逝,他看着天空低聲喃喃
“我可沒給你丢人…”
……
太原郡一處新開的雜貨鋪
年輕的掌櫃正坐在櫃台記錄今天的收益。
一手小楷被他寫的遒勁有力。
看着寫好的字,他好像想到了什麽,愣愣出神。
忽然,
似乎手心隐隐作痛,他擡起手掌在嘴邊輕輕哈了一口氣。
……
一座小院落被收拾的幹淨整潔。
一名初爲人母的女子抱着一名女嬰眺望遠方。
“等你長大了要像你奶奶一樣,美麗動人。”
……
雲落
……
鄭子安一路奔跑,趕回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走進小院,
從老賈身側走過。
從王靖身側走過。
跨過台階,他蹲坐在雲娘身前。
瘦小的身子,搬運着原本豐盈的身體,讓她緩緩躺平。
擡起手,想将披散的頭發歸攏。
塗藥後枯黃的小手卻怎麽也歸攏不好失去木簪束縛的長發。
.....
“小不點你快醒醒啊,要是不給你用安神散,招來狼群我們都得死.....”
“小不點,你叫我一聲娘,我給你奶吃......”
“哎呦哎呦,我們小不點還害羞了......”
“小不點,老娘給你取名叫念娘怎麽了,今天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讓你别亂跑你不聽,被蛇咬了吧,你不是很能說嘛,醒來和我好好說說.......
你死了,蓉兒不得傷心死....”
“老娘叫你寫字,你給老娘鬼畫符,跪下.........”
“跪下...........”
“跪下,老娘有事和你說..........”
......
十年前:
車廂,
馬車剛剛出城,雲娘面露羞澀,整理着衣衫,看着眼前仿佛委屈哭泣的小不點嬌聲道:
“你個小不點還委屈上了,我孩兒都沒能吃上我的奶呢........”
.........
剛來這個世界彷徨,不安,絕望,虛幻......被躺在眼前的這個女人一次次嬉笑打罵中沖散。
想着過去種種,鄭子安心如刀割。
他擡起手臂,想将雲娘胸前的木簪拔下,這木簪還是插在她滿頭秀發中好看。
鄭子安伸向木簪的手忽然頓住,鄭子安有一瞬間的失神。
如今衆人,老賈看着眼前默默流淚的大漢微微搖頭,
剩下兩個黑衣人正扶着受傷的同伴向院外走去。
隔壁小院,六個小孩仍舊躲在被窩裏等着他們蓉兒姐姐來找,
他們不知道,他們的蓉兒姐在被窩外早已淚流滿面,嘴角被自己咬的鮮血淋淋。
沒人注意到鄭子安一瞬間的異常。
鄭子安将枯黃發黑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緩緩拔出了木簪。
血液凝固,佳人已逝。
......
王靖滿面鮮血,蹲在鄭子安身邊。看着眼前的佳人沉默無語。
鄭子安此時起身低頭向中間的小院走去,一路跑來随意紮起的馬尾早已跑散,遮擋着臉頰,看不清他此時是何表情。
與老賈錯身而過,兩人沒有交流,猶如陌生人。
回到中間小院,木門早已開啓,蓉兒姐看着鄭子安無聲哭泣。
鄭子安小小的身子緊緊擁抱住了蓉兒姐,
“雲姨這是解脫了。蓉兒姐不哭~不哭~~”
鄭子安曾經一直嘀咕雲娘神經病。
鄭子安就着半盆洗菜水,清洗了自己的臉,耳後,脖子,撸起袖子,将手臂也仔細清洗。
洗下來的水渾濁不堪,但是沒有什麽異味傳出,
蓉兒姐哭泣中發現異常,鄭子安隻是将食指放在嘴邊,她便沒有多管,
此時她隻想去隔壁,看一看那個像母親一樣的女人。
鄭子安見自己裸露的皮膚都已清洗幹淨,便起身,安撫被窩中的六個小孩,
告訴他們外面有吃小孩的狼,哥哥姐姐去打死它們,讓他們乖乖躲被窩裏。
然後拉起蓉兒姐的手,回到了雲娘小院。
此時雲娘秀發已被王靖那寬大的手掌整理好。
雖然還有很多散發飄落。但在王靖眼中,佳人依舊美麗。
雲娘躺那,面色安詳,
可能在另一個世界,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孩子。
三人蹲坐在屋檐下,兩個男人在無聲的想着過往點滴,蓉兒姐悲切的哭泣。
“嫌犯雲娘,自認放火殺人,今已伏誅,案件了結。
王靖,阻礙刑堂執法,随我回去,聽候發落。”
老賈毫無感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鄭子安想起身和他們争辯他們非法私闖民宅,王靖自衛。被王靖伸手一把壓住。
“安葬好,我就跟你們走!”王靖聲音依舊沙啞。
“好~”老賈簡單回答。
其餘幾名黑衣人在院外吃驚的看着老賈。賈都督親自來他們已經夠吃驚,如今居然這麽好說話了。
......
王靖抱起雲娘,向後山走去,身後跟着鄭子安,和哭成淚人的蓉兒。
到了半山腰一塊長滿鮮花的空地,王靖停下身子,看着身後的鄭子安。
鄭子安:“????”
“滾回去拿鏟子來。”
......
一個墳包很快立起,沒有墓碑,隻有一塊木闆立在墳前——“雲娘之墓”。
鄭子安和蓉兒姐跪在墳前,此時的蓉兒姐已經無力再哭,隻能靠在鄭子安小小的肩膀上無聲啜泣着。
老賈也不怕王靖逃跑,和幾個黑衣人遠遠站在山腳。
鄭子安看着站在墳邊沉默的男人問道:
“三叔,被抓回去會判死刑嗎?要不你跑吧。”
王靖看着孤墳,不知在想什麽,聽鄭子安詢問回答道:
“刑堂權威不容玷污,何況有那老賈在,我跑不掉。”
“那怎麽辦,有什麽能救你的辦法嗎?”鄭子安焦急的詢問,
蓉兒姐也停止啜泣,一臉關心的看着這個救他回來的男人。
“死罪不至于,可能會被刑堂長期關押吧!”王靖怕他們擔心,隻能如此說道。
“無期徒刑啊,那沒事,表現好還能提前出來,關押在哪回頭寫信告訴我們,我們還能給你送點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