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災難過後,野外充滿危險,三十六郡便建起三十六座大城,收攏民衆。
随着内閣實行多生優生政策,人口逐漸增多。各縣也在舊遺址上建立小城。
野外還是很危險,由于南郡州離北地較遠,相對來說少了巨型妖獸的威脅,這裏的人們近幾年才搬出城外居住。
如今南海郡最大的妖獸群是一群狼,多年來,它們在獨眼狼的帶領下,與人族通過刀劍進行了“友好協商”,暫時保持和平。
獨眼狼本來不是獨眼,幾年前,一個小不點偷走了它的獨子,它就帶着族群去那個破栅欄圍着的家講道理。結果裏面一個白發的漢子不講武德,三支箭像連珠炮一樣射向它……
南極村現在有三十多戶人家。
鄭子安他們來了以後,在空地上建了三座小院,并排相連。
左邊的小院住着王靖,院子裏彌漫着淡淡的血腥氣和濃烈的芒硝味。小院裏挂滿了硝制的動物皮毛,這是他們目前主要的收入來源。
【鄭子安一開始知道硝可以熟制皮毛時,興奮了好久,還以爲可以做鞭炮拿去賣呢,可惜,硫酸的提煉一直讓他很頭疼……】
中間的小院比兩邊的略大,蓉兒姐帶着鄭子安和五六個小屁孩住在這裏。
如果天氣好,小院裏經常會挂滿洗幹淨的衣褲,還有打着補丁的棉被。
這群小屁孩可不像鄭子安,都四五歲了,還有尿床的。右邊是雲娘的小院,這是鄭子安最不願意去的地方。
雲娘那會還住在莊園的時候,喜歡擺弄花草。
前主人花大心思布置的花園,已經沉寂百餘年,自從雲娘到來,重新煥發生機。
随着輾轉搬到南極村後,雲娘似乎對花木失去了興趣,小院裏單獨開辟了一塊地,各種瓜果生長其中。
鄭子安夾着雨傘回到小院的時候,隻見蓉兒姐靠坐在大通鋪上。五六個小屁孩睡的橫七豎八。
最小的孩子頭靠在蓉兒姐大腿上,蜷縮着小身軀。
蓉兒姐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着孩子後背。
嘴裏輕聲哼哼着小調,這首小調幼年的鄭子安第一次哼唱她就很喜歡,她口不能唱,那就哼哼這優美的曲調。
鄭子安聽着小調,仿佛回憶起當初自己也是這麽靠在蓉兒姐腿上,緩緩入睡。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
蓉兒姐見鄭子安回來,翹起尖尖的下巴點了點桌面。
桌子上擺着一碗雜糧飯,一盤青菜,還有一小碟紅燒兔肉。
白發王靖最近沉迷看書,早上出門隻捕捉了一隻野兔就回來了。皮毛被剝下來曬制,肉幾個小屁孩一分,他們大人隻能吃些雲娘種的蔬菜了。
一旁的小櫃子上,蓉兒姐已經貼心的打好了一盆水,鄭子安把雨傘放好,将頭深深埋進水盆裏,等實在憋不住氣了,又慌忙擡起。
怕吵醒剛剛睡去的一群小屁孩,仰頭,壓抑的深呼吸着。
惹來蓉兒姐一陣白眼。
随着發黃的水珠從臉上滴落,鄭子安露出了原本白皙的皮膚。
他們的乞丐團夥每人都會在臉上塗抹特制的草藥,草藥汁幹了後整張臉蠟黃蠟黃的。頭發也是一樣,等草藥汁幹了變得發黃幹枯。
雲娘曾看着面前這一排排蠟黃的臉,捂着還鼓鼓囊囊的胸口說:
“這鐵打的漢子,能忍受的了家裏的黃臉婆,也不忍看見這一群可憐的黃臉孩子啊!!”
懂男人還得是雲娘,平時施舍最多的便是這些五大三粗的漢子,更别說聽到這些孩子嘴裏念叨的:我是一名來自北方的孤兒,走在無垠的曠野中,凄厲的北風吹過,漫漫的黃沙掠過,我是一名來自北方的孤兒……
這些生長在南方的漢子們聽了,一個個紅了眼睛要帶他們回家,被婉拒後,顧不上家裏的黃臉婆,恨不得把今天做工掙的銅闆都給小孩揣上。
…
鄭子安擦幹淨臉坐到桌前,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飯菜,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隻見他夾起一筷子炒的碧綠的青菜塞入嘴中,皺眉,又夾起一塊外表誘人的紅燒兔肉,塞進口中,皺眉。
想吐出來,無辜的擡頭看一眼蓉兒姐。
蓉兒姐此時正看着他吃飯,眼神漏出期許。
鄭子安強忍着咽下,朝蓉兒姐豎起大拇指。
蓉兒姐燒菜色香俱全,味就一言難盡了。
她沒有舌頭,嘗不出味道。
鄭子安和白發王靖混熟了後,打聽過蓉兒姐的遭遇。
那年,蓉兒姐父親正驅趕着毛驢磨豆腐,小毛驢倔脾氣犯了站那不倫怎麽鞭打都不動。也不知這毛驢是受這方天地影響變異,還是長期的勞作讓它憤怒。掙脫開缰繩便撲向了蓉兒姐父親,朝着喉嚨一口咬去。
當時王靖在小城裏剛售賣完積攢的動物皮毛準備返回莊園。聽到動靜趕去的時候,蓉兒姐父母已經倒在血泊中。
毛驢咬着當時4歲的蓉兒姐手臂,正在瘋狂甩動。
王靖擊斃毛驢救下昏迷的蓉兒姐時,蓉兒姐左手已經齊根被撕落,由于疼痛,舌頭被自己一嘴小奶牙生生咬碎。
問過附近鄰居,這是一家北方逃難來的,在本地沒有親朋好友。
從此破敗的莊園裏多了一個獨臂小女孩,默默的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除了炒菜難吃一點,她無懈可擊!!】
原先在破敗莊園裏生活着的人,陸陸續續走了。
其實乞讨是一個很掙錢的職業。
這個大家庭的規矩:
十六歲成年後,便要離開獨自謀生。
雲娘将乞讨得來的錢,一部分用來完成衆人的目标。購買被父母抛棄的孩子。
一部分維持衆人的生活開銷。
剩下一部分,便等這群孩子長到十六歲後,分發給他們。
雲娘做爲曾經妓院頭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手小楷寫的讓人歎服。她會教孩子們讀書習字。
當孩子們成年到了離開的時候,早已忘記當初因爲讀書練字不專業心被雲娘打手心的埋怨。
他們隻有對這個家深深的眷戀,對雲娘這個似乎母親一樣的人,深深的不舍。
他們出去後,有的參軍,有的跟着行商從小跟幫做起,直到自己掙到第一桶金。有的會尋一良人,在家相夫教子。
…
…
走出去的幾十個孩子,遍布各行各業,沒有一個乞讨爲生。
他們想過回來,看看家裏的弟弟妹妹,看看白發的三叔,看看那個永遠美麗動人的雲娘。
可是,這個家四處漂泊,無從找起,回蕩在他們腦海的隻留下一句:
“出去了别給老娘丢人,忘了這裏,忘了過去,去好好過日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