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色将黑時從一個路口拐下官道,進入一條土路。土路兩側草木郁郁蔥蔥。
趕車的漢子從車架下摸出一把短刀放在身前,拔出刀刃,微弱的月光下寒光閃閃,鋒利異常,警惕的觀察着四周。
“雲娘,下回我獨自來就好,你别冒這險,刑堂的狗,鼻子靈的很。”
中年漢子說着話,目光狠辣,完全沒有了在城門口憨厚的模樣。
“我心中有數。”雲娘妩媚的聲音在車廂中響起。
“聽說他會來的~”雲娘低頭輕語,聲音隻有自己能聽見。
鄭子安睡了一覺,剛剛餓醒,聽到低語感覺自己吃到了大瓜。睜着大眼睛等着雲娘繼續說下去。
雲娘低頭,愣愣的看着腳邊的鄭子安,目光渙散沒有焦距,不知在想些什麽。
鄭子安見沒有大瓜可以吃了,頓感無聊,腹中饑餓感一波波襲來,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哭聲沒有吵醒雲娘神遊天外,遠方傳來的一聲狼嚎驚醒了她。
雲娘看着眼前“嘤~嘤~嘤~”哭個不停的鄭子安,頓感煩躁。伸手從車廂暗格摸出一個瓷瓶。
鄭子安看着瓷瓶,頓時放大了眼睛,強大的自控能力讓他從“嘤~嘤~嘤~”的哭聲,變成“嘤~嘤~嘤”的啜泣聲。驚恐的看着雲娘。
【你别過來啊~】
雲娘屏息打開瓷瓶,一手按着鄭子安的小腦袋瓜,一手将瓷瓶遞向鼻尖。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你先喂我口吃的啊,小爺一天沒吃東西了!】老酸奶被鄭子安自動忽略。
【雲巫婆,欺我太甚!】
鄭子安沉沉睡去,臉色蠟黃,小小的身軀仿佛随時會一命嗚呼。
沒人看到,一絲清氣自鄭子安丹田冒出,緩緩消散在這幼小的身軀裏。
車廂外三隻巨狼呈品字形包圍了馬車,老馬被三隻巨狼震懾,屎尿齊流,瑟瑟發抖。
趕車漢子緊握手中短刀,守護在車廂前。
三隻巨狼伸着舌頭,腥臭的口水不斷滴落,緩緩向車廂逼近,戰鬥一觸即發。
咻~
一隻鐵箭穿過密密麻麻的樹杈,從一側林子飛出,準确的射入一隻巨狼頭頂。
另外兩隻受到驚吓,迅速鑽入土路邊的密林,完全不顧同伴死活。
趕車漢子看了眼巨狼頭頂的鐵箭,長長松了一口氣。
此時…
叢林中響起稀稀疏疏的聲音,樹叢分開,從中走出一名壯漢。
壯漢身高接近兩米,年齡看似不大。但滿頭白發格外惹眼。
隻見他左手提着一把鐵胎弓,弓身彎曲,沒千斤之力根本拉不開。右手提着一隻鐵箭,警惕望向巨狼逃跑的方向,蓄勢待發。
生怕巨狼會殺個回馬槍,傷到車廂裏的人。
“三哥,還好你來了,不然這三隻巨狼夠我喝一壺的。”
趕車漢子看見男子過來後開心的說道。
“雲娘呢?”
壯漢見沒有危險,将長弓背在身後。
“在車裏呢。”
壯漢走向車廂,焦急道:“雲娘,你知不知道你獨自進城有多危險?”
雲娘原本見到壯漢還挺高興。聽到壯漢責問自己瞬間無名火從心底冒起。
“我的事與你何幹?”
壯漢沉默。
雲娘壓下無名火,意識到自己态度不好,掀開車簾,豐滿的身影從車廂鑽出。伴随着一股清香味道,跳下馬車。
“三郎,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在林子待久了,我就是想進城看看。”
雲娘站在三哥身邊隻到三哥胸口,顯得小鳥依人,柔柔弱弱!
三哥低頭看着雲娘,一身陳舊的碎花衣裳難掩她婀娜的身姿,豐滿而性感。
歲月似乎對她格外眷顧,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蒼老的痕迹,猶如初見時,惹人憐愛。
三哥原名王靖,從小身體強壯,比同齡人高上許多,16歲時更是身高接近兩米。
長得高大,吃的自然也多,随着家裏兩個兄長陸續成家生子,不富裕的家裏由于人數增長,吃的自然就不夠了。
王靖爲了減輕家人負擔,選擇了參軍,在軍隊裏突破成爲三品境高手,學得一身好武功,射術更是軍中佼佼者。
他本來有一個遠大的前程,可是一次回家探親,他遇到了她。
春雨綿綿,她獨自站在橋頭,春雨浸濕了她的頭發,顯得楚楚可憐,王靖遠遠看着這道身影怦然心動。鼓足勇氣走向那道身影。
一把傘忽然遮在頭頂,她停下哭泣,回頭,被身後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騙人?”
“我不是…”
“那你能娶我嗎?”
女人說着将濕透的外衣掀開,露出微微隆起的肚子。
“可以!”
男人沉思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堅定的回答道。
“不準騙我…”
那年她18,是妓院頭牌,賣藝不賣身。像話本故事裏描寫的一樣遇到了一個書生,私相授予,私定終身。
書生說回去和家人商量便來給她贖身。
肚子漸漸隆起,書生沒有回來。
那年他20,軍中好手,前途無量。
一次回家探親中遇到了她。原本答應好不會騙她的。
可回到軍中一紙調令,不得不遠赴長城,歲月蹉跎,8年時間眨眼而過。
他放棄軍功,執意回到小城。
她,成了南海郡通緝榜的人販子。
相顧無言,她沒有提起他當年的約定。
他沒問她爲何會變成如今模樣。
因爲愧疚,他一夜白頭,猶如當年那樣下定某種決心,無視人販子這肮髒的職業,默默守護。
10年眨眼而過。
雲娘36,可惡的風韻猶存的人販子
王靖38,可憐的老實人。
書生,渣男,如今是内閣巡察使。
聽說巡察使使團會路過南海郡城,雲娘冒險進城,想當面質問書生,當年爲何沒來。
巡查使團沒等來,隻等到從北地回來的手下。
“天晚了,回去吧雲娘。”
“好的,三郎!”
車簾掀開,看着車廂裏襁褓中的嬰兒,王靖不忍之色一閃而過。
那年她懷胎十月,誕下一名男嬰。
還沒見上一眼,便被老鸨賣了。
她變得瘋瘋癫癫,曾經的頭牌被老鸨如豬狗般被關在柴房,每天吃着客人剩下的殘羹剩飯。
妓院大火,38人隻有一人生還。
從此南海郡多了一個人販子。
冷漠無情,但又期待有一天能買回自己的孩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