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軍縣長,在沒有宣布雙規措施之前,我還能這麽叫你。”
“有什麽話,你說,我聽着。”
楊東主動開口,算是給足了趙國軍誠意。
趙國軍見楊東主動問了自己,他也微微的笑了笑,然後起身倒茶。
“最好的鐵觀音,中部委的一位司長給我的,特供茶,隻有二兩。”
“我這幾年得到這個茶之後,隻沏了三次。”
“第一次是招待縣委書記譚龍,我沏了一壺。”
“第二次是市委組織部長顧同來開陽縣視察,來我辦公室,我沏了一壺。”
“第三次是我兒子來辦公室找我,我給他泡了一杯。”
“你,楊東,是第四個品茶的人。”
趙國軍一邊泡茶,一邊出聲介紹茶葉來曆,以及這段故事。
楊東端起茶杯,聞了一下,的确是芳香沁入口鼻,随即隻覺得肺腑都清香一片。
特供茶,就沒有差的。
基本上都是市面上沒有的,即便是有,也是昂貴且稀少,尋常人根本沒有渠道購買。
楊東臉色平淡,心中卻想着這個趙國軍是什麽意思?
他爲什麽如此介紹,尤其是特意介紹是中部委的某位司長所贈?這是打算用關系來恐吓省紀委?
可是一個中部委的司長(廳級)似乎威脅不到省紀委。
别說是中部委的某個司長,就算是副部長,也無法染指地方省紀委紀委工作。
至于是中部委的哪個部門,商務部?司法部?工信部?交通運輸部?還是更牛的公安部,中宣?中組?
趙國軍并沒有詳細的介紹,如果是扯虎皮做大旗,怕是不夠。
“别想多了,我不是拿這個司長威脅你。”
趙國軍雖然看到楊東臉色平淡,但還是能夠猜到,此刻楊東必然心有戚戚,于是笑着解釋。
“國軍縣長又是介紹縣委書記喝過,市委組織部長喝過,你兒子也喝過,那我今天喝了這杯茶,應該有點說法吧?”
趙國軍見楊東這麽問了,立即點頭笑着回答:“當然有說法。”
“譚書記和顧部長都是市委常委,市裏領導,而且算是我的老領導,尤其是顧部長,我從副科級開始就與顧部長熟識,也是顧部長給我的機會,讓我擔任縣裏副縣長。”
“原本說好了,在一年後提拔我做常務副縣長,沒想到十個月前,你楊東來縣裏,拿我抓了典型,讓我受了黨紀處分,體制内通報,并且兩年無理由不得升遷。”
“這個常務副縣長的職務,算是泡湯了。”
“不過幸好保住了副縣長的職務,無非是去分管油水更少的信訪,醫療衛生等。”
“本想着忍耐兩年,再找機會升任。”
“隻是沒想到年初第一天,省紀委巡視組下來了,又是你楊東負責開陽縣,而且再一次把我抓住了。”
“我是黨員,信奉科學,是無神論者,但我真想去算個命,看我是不是命裏與你犯沖!”
“一次,兩次跟你起了沖突。”
“我又仔細想着,是不是我和你有什麽矛盾?但我仔細想了,也沒想到。”
“暫且不說這個,就說這杯茶吧。”
“這杯茶,領導喝過,子女喝過,而你楊東如今也喝了,但你卻是我官場上的掘墓人。”
趙國軍把話都說到了這裏,自然可以想象表情是什麽樣子的,自然是難看至極。
“楊東,你憑什麽三番兩次的跟我過不去?”
趙國軍拍着桌子,朝着楊東怒喝。
身後的省紀委專案組同志,聞言立即上前。
“這位同志,别緊張,退後。”
楊東看到身後的省紀委同志動了,立即擺手示意。
于是這名幹部警惕的看了眼趙國軍,見他并沒有别的意圖,這才後退兩步,繼續觀察。
“權力的好處啊。”
趙國軍看到後面的省紀委幹部緊張的上前,不禁譏諷一笑。
自己不過是拍個桌子罷了,就把這個年輕同志緊張成這個樣子,無非是因爲楊東是省紀委副處級巡視專員罷了。
但凡楊東隻是個科員,你看這個省紀委的幹部會不會搭理楊東?
一切都很現實,且都很虛僞。
“趙國軍,你沒資格嘲諷權力的好處,因爲你這些年沒少利用手中職權爲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
楊東臉色一闆,沉聲開口。
“沒錯,我承認了,我做副縣長這幾年,的确利用手中權力幫了一些人,以前的下屬,初中同學,大專的同學,還有商人朋友,我都幫了。”
“這有什麽錯?誰沒幾個朋友?黨員幹部也是人啊,也是七情六欲,人心肉長,做不到清心寡欲,更做不到大公無私。”
“呵,我跟你楊東可不一樣啊,你多厲害啊?一年連跳三級,絲毫不顧官場規矩。”
“我趙國軍四十多歲了,在科員級别熬了六年才到副科級幹部,又熬了四年到了正科級幹部。”
說到這裏,趙國軍臉色有些白,不正常的白,而且眼中血絲增多。
但他依舊大聲喊着,說着,情緒格外激動。
“我好不容易得到顧部長的認可和提拔,做了副處級的副縣長,又在這個位置努力了好幾年,才有今天。”
“可你楊東輕飄飄的幾年,如今還沒到三十歲,就走完了我十幾年才走完的路。”
“憑什麽啊?”
“你姓楊的也是個泥腿子,我查了,你祖宗十八代都是破落戶,建國之後國家分了土地,你家才算是農民。”
“你這個農民的兒子,哪來的資格,做到副處級啊?”
“我趙國軍的老子,是開陽縣以前的副縣長,知道顧部長爲什麽這麽照顧我嗎?因爲我爸是顧部長的老領導,這是香火情。”
“你楊東算什麽東西啊?一個市政府的小科員,機緣巧合救了尹鐵軍,就成了市紀委的幹部,然後市紀委調查組,你立功了,你踩着我們開陽縣那麽多同志的腦袋,上去了。”
“又把黑社會頭目吳建材給鏟平了,于是你成了科級幹部,之後又去了省紀委,搖身一變,嘿,副處級,牛逼!”
“你楊東是真牛逼啊。”
這個時候趙國軍像是喝醉了一樣,眼神開始迷離,嘴唇發顫發白。
楊東意識到了趙國軍的不對勁,立即起身。
“趙國軍,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楊東此刻不在乎趙國軍對自己的侮辱嘲諷,臉色凝重的盯着趙國軍。
趙國軍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被他袖子擦去。
“喝了藥,敵敵畏,我活不了啦。”
“我知道你們想審我,想從我嘴裏知道一些領導幹部的罪。”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說,我不說的話隻有我死,可我說了全家都得遭殃。”
“我更不可能把我自己當成你楊東的墊腳石,讓你踩着我肩膀再上一步。”
“楊東,我草…你…”
趙國軍嘴裏的鮮血越來越多,多到流到桌子上。
“來人,快來人!!”
“送醫院!”
身後的省紀委幹部瘋狂的大喊着,推開門,朝着外面大喊。